“那个,我先去到厨房看看,我把常松带的咸鱼蒸一下,那玩意得现蒸才鲜。”张姐识趣的起身去厨房。
厨房里传来的接水声,客厅只剩两个人。常松盯着自己的手,突然说:我、我小时候也穷,爹妈死得早,不到二十就上船了。
李红梅没说话。
船上苦,但能挣钱。常松声音很轻,我就想着,等攒够钱,娶个媳妇,对她好……
常松又低下头,盯着自己的手——粗糙、皲裂,指甲缝里还留着船上机油的痕迹。他忽然觉得,这双手配不上她。
我……我做饭不太好。他结结巴巴地说,船上练的,也就炖鱼还行。
李红梅没抬头:
你要是……常松咽了咽唾沫,要是想吃,我随时给你做,你别嫌弃。
李红梅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碗边,没说话。
常松盯着她的侧脸,现她眼角有一道细纹,像是被生活划出来的。他想伸手碰一碰,又不敢。
你……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你受苦了。
李红梅的肩膀轻轻一颤,汤碗里的热气模糊了她的表情。
习惯了。她说。
常松的胸口突然闷得慌,像是被人塞了一团湿棉花。
不该习惯的。他哑着嗓子说,没人该习惯这个。
李红梅终于抬头看他,眼睛里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又暗下去。
常松。她轻声叫他的名字,你知道我男人还在牢里吧?
知道。
你知道他为什么进去吗?
知道。
那你还……
我不怕。常松打断她,声音突然稳了,我船上干了二十几年,什么风浪没见过?
李红梅扯了扯嘴角,像是想笑,又没笑出来:他不是风浪,他是刀子。
那我就当块磨刀石。常松说,磨钝了,就不疼了。
李红梅的眼泪终于掉下来,砸进汤里,溅起一小朵水花。
常松慌了,手忙脚乱地掏口袋,摸出一块皱巴巴的手帕,递过去:你、你别哭……
李红梅没接,只是低头看着汤碗,眼泪一颗一颗地往里掉。
我配不上你的好。她说。
穷人的心像豁口碗,盛得住馊饭,接不住热汤。
常松的手僵在半空,手帕被攥得皱。
是我配不上你。他声音涩,我嘴笨,不会说话,但我……我是真心的。
李红梅摇头,眼泪顺着脸颊滑到下巴,再滴到桌上,积成一小滩。
真心……她轻声重复,像是从来没听过这个词,真心能当饭吃吗?
好婚姻是棉袄,破婚姻是裹脚布,都缠一辈子,一个暖人,一个瘸人。
李红梅已经瘸半辈子了。
常松沉默了。
屋里只剩下厨房的动静声,和张姐刻意提高的哼歌声。
过了很久,常松才开口:不能。
李红梅的肩膀垮下去。
但能让你吃得香一点。他说。
李红梅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常松的手帕终于派上用场,他小心翼翼地递过去,这次,她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