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便是赵秉章,生得倒是周正,只可惜一夜白头,原本挺拔的脊梁此刻也有些佝偻,满脸的疲态与灰败,眼窝深陷,布满了血丝。
“这位是……”赵老爷抬起沉重的眼皮,有些迟钝地望向道士。
“晚辈李长卿,这厢有礼了!”
李长卿神色自若,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哦……”赵老爷回了一礼,声音嘶哑,“不知道长有何指教?在下爱女新丧,府中杂乱,若有招待不周之处,望道长见谅!”
这几日,赵老爷当真是如在油锅里煎熬好端端的闺女,说没就没,本想配个冥婚让女儿在地下安生,哪成想这婚事竟成了催命符,连累了那么多条人命!
官府那边虽是用银子和人脉堪堪压下,可女儿的后事也快成了死结。
眼瞅着头七将至,若再配不成,就真得把那千娇百媚的女儿扔去乱葬岗了,到时候只怕前脚刚埋,后脚便会被贼徒挖出来凌辱……
这造的是什么孽啊!!!
“老爷,这位道长是来……”管家在一旁,面色古怪,吞吞吐吐,“是来配冥婚的!”
“啊?”
赵老爷猛地抬头,死灰的脸瞬间愕然,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李长卿,随即苦笑着摇了摇头
“道长,您若是需要布施,只管开口便是,赵某虽遭大难,这点银钱还是出得起的。何必拿我寻乐子呢……”
说罢,他意兴阑珊地挥了挥手,显然已是精疲力竭了。
“贫道真是来配冥婚的。”李长卿眨了眨桃花眼,一脸的无辜,摊手道,“怎么,我长得不像个短命鬼吗?”
“呵呵……”赵老爷满嘴苦涩,只当这是哪来的疯道士,“阿福,领着道长去吃顿斋饭,再去账房支些银子,送客吧!”
言罢,转身欲走。
“慢!”
只听屋内传来一声略显苍老的女声。
众人抬眼望去,只见门帘一挑,走出一个头花白、身宽体胖的老婆婆。她穿着一身暗紫色的绸袄,满脸横肉,一双眼睛虽小,却透着股精明。
此人正是林婆,十里八乡有名的媒婆,当然,如今也干给死人牵红线的阴媒勾当。
“赵老爷且慢。”
林婆快着步子走到跟前,冲赵老爷欠了欠身,那一双绿豆眼却是死死黏在李长卿身上,上下打量个不停。
“既然这位道长自个儿开口,不如就让他试试吧。”
林婆舔了舔嘴唇,眼底闪过一丝异彩。她做了一辈子媒,活人死人都见过不少,却从未见过这般俊俏,阳气十足的道士。这
等极品姑爷,若是送进去,指不定真能压住里面那位姑奶奶的怨气。
“林婆,这……”赵老爷有些犹豫,毕竟这几日死的人太多,他已有些怕了。
可一想到自己的女儿以及马上到的期限,他也不忍错过这个机会……
“对啊,不如给贫道一个机会吧!”李长卿顺杆往上爬,笑眯眯地拱手道。
“唉……”
赵老爷看着这一老一少一唱一和,终是长叹一声,侧身让出了门口的路。
“道长,请。”
林婆领着李长卿穿过回廊,挑帘入了一间厢房。
甫一进屋,一股霉腐味道便扑面而来。
屋内光线昏暗,正中摆着一张四方桌,桌上赫然供着猪、羊、牛三牲的头颅。
三牲之前,三炷高香静静燃着,青烟袅袅升腾,缭绕着后墙挂着的那幅丹青。
画中一位老者立于苍松月下,左手持姻缘簿,右手执龙头杖,腰间系着一团红线。
正是那专司人间配偶的月老。
李长卿目光扫过堂里,只见稀稀拉拉坐着几个面色蜡黄、身形瘦削的后生,他们每人面前都倒扣着一片黑瓦,神情紧张,仿佛那瓦片底下压着的是自个儿的身家性命一般。
“这些和你一样,都是来求婚的。”林婆迈着八字步路过,浑不在意地指了指那几人,随口介绍道。
“哦~”李长卿挑了挑眉,打趣道“看来竞争不小哇!”
“哎!都是为了钱……”
林婆叹了口气,也没多做解释,径直领着李长卿来到角落一张朱红色的案桌前。
她撩起衣袖,在那案上铺开一张黄纸,手指捏起一支饱蘸朱砂的狼毫笔,笔尖悬而不落,抬头问道
“道长,八字几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