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尼眼中的怒火瞬间被一种更深沉的东西取代——一种近乎绝望的歉意。
琳妮特没有回答。
她依旧维持着那个保护的姿态,背对着空,面向闯入的兄长和同伴。
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极致的愤怒和领地意识被强行打破后的应激反应。
幽蓝的提灯被她紧紧攥在手里,指节白,灯光随着她的颤抖而剧烈晃动。
“让开!”林尼向前踏出一步,语气不容置疑。
“不!”琳妮特的声音尖利得破了音,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
“他是我的!你们不能带走他!外面……外面太危险了!他们会伤害他!那个女人……那个女人会把他抢走!”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对神里绫华、对娜维娅、对整个外部世界的极端恐惧和憎恶。
“危险?伤害?”林尼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荒谬感,他指着空,
“看看你对他做了什么,琳妮特!这就是你所谓的‘保护’?!把他像囚犯一样锁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这就是你从‘壁炉之家’学来的爱的方式吗?!”
“壁炉之家”四个字,如同一个禁忌的开关,狠狠刺中了琳妮特。
她身体猛地一震,像是被无形的重锤击中。一直紧绷到极致的、充满攻击性的姿态瞬间垮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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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到了床沿,幽蓝的提灯脱手而出,“啪”地一声摔在地上,玻璃灯罩碎裂开来,蓝色的光焰跳跃了几下,随即彻底熄灭。
最后一点光源消失了,只剩下门外涌入的光线勾勒出她瞬间垮塌下去的轮廓。
“……壁炉之家?”她喃喃地重复着,声音轻得像一阵随时会消散的烟。
所有的疯狂、愤怒、攻击性,如同潮水般从她身上褪去,只剩下一种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空洞和茫然。
她慢慢地、慢慢地转过身,背对着门口刺眼的光,面向空。
光线从她背后照来,她的脸完全隐藏在浓重的阴影里,只有那双冰绿色的眼睛,在阴影中反射着一点微弱的光,直勾勾地、空洞地看着空。
那眼神不再是偏执的占有,不再是疯狂的守护,只剩下一种被彻底剥去外壳后、赤裸裸的、孩童般的无助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仿佛“壁炉之家”这个名字,将她瞬间拖回了那个冰冷、残酷、教会她“喜欢的东西必须牢牢锁起来才能不被抢走”的黑暗童年。
她看着空,嘴唇微微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不出任何声音。
只有大颗大颗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珍珠,毫无预兆地、汹涌地从那双空洞的眼睛里滚落下来,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在下颌处汇聚,然后无声地滴落,砸在冰冷的地面上,也砸在空的心上。
她像一个做错了事却不知该如何补救、只能绝望哭泣的孩子,站在自己精心构筑却又被无情摧毁的废墟里,被巨大的悲伤和恐惧彻底淹没。
那无声的、汹涌的泪水,比之前任何一次歇斯底里的爆,都更清晰地昭示着她内心早已扭曲崩坏的情感逻辑,
以及那深藏其中的、从未被真正治愈过的、源自“壁炉之家”冰冷岁月的巨大创伤。
密室中只剩下琳妮特压抑不住的、破碎的抽泣声,以及锁链冰冷的轻响。
菲米尼沉默地走上前,越过僵立的林尼和崩溃的琳妮特,他的动作带着潜水员特有的沉稳。
他没有看琳妮特,只是从随身工具包里拿出几件精巧的工具,蹲下身,开始专注地研究束缚着空手脚的镣铐锁芯。
金属工具与锁具出细微的磕碰声,在这片被泪水浸透的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而冰冷。
林尼站在原地,看着妹妹那在光影中颤抖哭泣的、单薄得仿佛随时会碎裂的背影,又看了看床上形容憔悴的空,最终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他紧握的双拳无力地松开,那沉重的工程锤“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激起一片灰尘。
空气中弥漫着绝望的尘埃、泪水的咸涩,以及……那摔碎的柠檬挞散出的、早已变质的、酸腐的甜腻气息。
刺眼的阳光透过歌剧院顶层休息室巨大的拱形玻璃窗泼洒进来,将空气中浮动的尘埃染成金色。
窗外,枫丹廷沐浴在正午的晴空下,露景泉的喷泉折射出彩虹,蒸汽船在碧蓝的水道上拉响悠长的汽笛。
一切都充满了生机,与那间幽闭、冰冷、充满扭曲爱意的密室判若两个世界。
空靠在柔软的丝绒沙里,身上盖着一条薄毯。
久违的阳光落在他苍白的皮肤上,带来一丝久违的暖意,却驱不散骨髓深处的寒意。
娜维娅坐在他旁边的小凳子上,眼圈红红的,小心翼翼地用蘸了温水的软布擦拭他手腕上被镣铐磨出的红痕。
派蒙则抱着一大堆从万民堂打包来的、空最喜欢的食物,围着他焦急地飞来飞去,小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多吃点多吃点”。
门被轻轻推开。林尼走了进来,他换下了那件沾满木屑和愤怒的燕尾服,穿着一身略显疲惫的常服。他手里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药茶,轻轻放在空面前的茶几上。
“医生看过了,说主要是体力和精神的过度消耗,元素力隔绝的后续影响还需要几天才能完全消散。”
林尼的声音带着浓重的沙哑和难以掩饰的疲惫,紫色的眼眸下是深深的阴影。
他看向空,眼神复杂,饱含了最深沉的歉意,“对不起,空。我……我本该早点察觉。琳妮特她……”
他哽了一下,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最终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