绫华面无表情地抬起脚,绣着精致家纹的木屐踏过男人昏迷的身体,仿佛只是跨过一截微不足道的枯枝。
她甚至没有低头看一眼自己襦袢下摆沾染的、来自不同愚人众成员的斑驳血渍,
只是从袖中取出一小盒精致的胭脂,借着巷口微弱的月光,对着掌心那面小小的、镶嵌螺钿的随身镜,仔细地、一丝不苟地再次为唇瓣补上那抹嫣红。
动作优雅得如同在神社中完成一场神圣的净仪。
做完这一切,她将胭脂盒和镜子收回袖中,深吸一口气。
当那口气息吐出时,她脸上所有属于暗巷的冰冷、杀意和扭曲的兴奋,如同变戏法般瞬间褪去,被一种泫然欲泣的、脆弱无助的哀伤所取代。
那双冰蓝色的眼眸里迅蓄满了晶莹的泪水,在长长的睫毛上摇摇欲坠。
她调整了一下呼吸,迈开脚步,走向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万民堂大门。
木屐踏在青石板上,出清脆而规律的“笃笃”声,与刚才暗巷中的死寂判若两个世界。
“吱呀——”
万民堂厚重的木门被猛地推开。
喧闹的声浪扑面而来。
围坐的众人愕然转头,只见门口站着一位纤尘不染的白衣少女,她微微喘息着,髻有些散乱,几缕冰蓝色的丝垂落在苍白的脸颊旁,眼中含泪,如同被风雨摧折的梨花。
“空——!”
一声饱含了无尽思念、委屈和绝望的呼唤,带着令人心碎的颤音,瞬间击穿了所有的喧嚣。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那道白色的身影如同一只终于找到归巢的、折翼的白鹭,
带着扑簌簌的泪光和破碎的气息,猛地扑进了坐在主位、胸前衣襟还湿着的旅行者怀中!
她纤细的手臂紧紧环抱住他的腰,将脸深深埋进他的颈窝,温热的泪水瞬间浸湿了他的衣领。
她的身体在他怀里微微颤抖着,每一丝颤抖都传递着极致的哀恸。
“空……空……”她哽咽着,声音破碎不堪,
“稻妻的樱花……全都凋零了!一夜之间……全都谢了……什么都没有了……呜呜呜……”
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汹涌而出,瞬间沾湿了他胸前的布料,与之前胡桃泼洒的茶水混在一起。
少女悲戚的哭泣在喧闹的万民堂里显得如此突兀又令人心碎,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香菱惊愕地捂住了嘴,行秋和重云交换了一个担忧的眼神,连一向嬉闹的胡桃也收敛了笑容,有些无措地看着。
空的身体在绫华扑入怀中的瞬间僵了一下,那浓烈的血腥味——
虽然被极淡的樱花熏香所掩盖,但依然被他捕捉到了——让他心底猛地一沉。
然而,少女那崩溃的哭泣和绝望的话语是如此真实,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想要轻拍她的后背安抚,口中艰涩地挤出几个字:“绫华……别哭……”
可就在他的手掌即将落在她单薄的背脊上时,环在他腰间的那只冰凉小手,五指却猛地收紧了!
隔着薄薄的衣料,那修剪得圆润、却带着可怕力量的指尖,如同五根冰冷的钢针,狠狠地掐进了他脊背的皮肉之中!
那力道之大,带着一种毁灭性的占有欲和惩罚意味,几乎要嵌进他的骨头里!
尖锐的剧痛猝然从后背炸开,让空闷哼一声,身体瞬间绷紧,安抚的动作也僵在半空。
与此同时,少女埋在他颈窝里的唇,吐出的气息是滚烫的,带着泪水的咸涩,可那贴着他耳廓的、用只有他能听到的气声说出的话语,却冰冷彻骨,如同淬了毒的冰棱:
“没有你的春天……空……没有你的稻妻……比永恒的雷暴……更荒芜啊……你怎么……忍心……”
那冰冷的气息和话语,与他怀中颤抖哭泣的温热躯体形成了最恐怖的割裂。
背脊上的剧痛提醒着他这脆弱表象下隐藏的可怕力量。
空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血液似乎都冻结了。
他抱着她,感觉像是抱住了一块裹着丝绒的寒冰,美丽、脆弱,却散着足以冻结灵魂的致命寒意。
万民堂温暖的灯光和食物的香气,此刻都变得遥远而虚假。
玉京台地势颇高,远离了港口码头的喧嚣,只余下清冷的月光和花草在夜风中摩挲的细微声响。
空为神里绫华安排的这处僻静小院,青砖黛瓦,花木扶疏,本是极好的修养之所。
然而此刻,这方小小的天地却笼罩在一层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寒意之中。
院落四角,几处看似随意摆放的、刻满冰霜符文的晶石,正幽幽地散着淡蓝色的微光,无声地构筑起一个坚固的元素结界,将内外彻底隔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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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躺在卧房内柔软的床榻上,意识如同沉在深海的底部,缓慢而艰难地向上挣扎。
眼皮重逾千斤,每一次试图掀开都带来一阵眩晕。喉咙深处火烧火燎,残留着一种奇异的、带着樱花清甜却又隐隐苦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