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临时得到消息,提前动手了。”
“那……把谢家子女都带出来了吗?他们现在藏在哪里?会不会有官府的人在四处追踪他们?”
程月圆只见载着谢家子女的马车冲破重围,彼时未到正式夜禁,街上行路人少,坊门未闭,马车出了太平坊后如何,她无从知晓。即便她逃脱了去仁心堂换装,也不敢跟林大夫打包票说孩子们安全无虞了。
“带出来了,在太平坊、兴化坊、长兴坊都各安排一辆马车轮换,甩掉追兵后,藏在了……”闻时鸣话音一顿,“藏在夫人也去过的地方。”
闻时鸣只拣她最关心的部分说。
程月圆疑问:“我也去过的?哪里?”
“修谨上次庆生用的私宅,正在麓园旁边,过两日等风声过了,就安排他们与林大夫见面。”闻时鸣斜靠床头阑干,视线适应了昏暗,望向绿玉席上的人影。
小娘子无声振奋,两手似在虚空中挥舞了好几下,“我也能跟着去吗?薛公子娶妻没有呀?家中有没有和我同辈的女眷?林大夫是谢御史前妻,子女被劫走了,她这里肯定会惹人怀疑,要想个周全的时机。”
程月圆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闻时鸣那边静了一会儿,声音轻缓下去,“夫人不困,我却累了,要不要过来这边慢慢商量?”
程月圆连连摇头,想起来他看不见,又道:“夫君累了快快睡吧,白日有空再说也一样。”闻时鸣的床褥太软了,等下她听着听着睡着,翌日尾龙骨又发酸。
她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似乎听见他无奈地笑了一声,继而是床帏落下,夏夜静谧而悠长。
程月圆睡醒了还是酸,但酸的是肩膀。
是伏在树梢上太久导致的。
里间窗扉半开,看天光像是已经亮许久了,绮月靠在窗下,一手拿着她昨夜胡乱丢下的中衣,一手拿绣花针,在给她补袖口破损的地方,见她醒了,忙让云露端来洗漱用品和早膳。
“还没问娘子,这袖口怎么弄破的?”
她觉得纳闷,外边衣裙好好的,里头却勾丝了。
程月圆含着一口香茶,两颊鼓鼓地漱口,伸手去翻看那衣袖,娇贵的锦缎勾出丝线。
入夏了后,绮月看她多了满府乱散步的新习惯,刻意给她衣裳里里外外都熏上了能驱蚊虫的熏香。
昨天夜里,老树上蚊子小虫太多,她刻意把黑衣衣袖解开,抽出里衣袖子来想看看有没作用,结果熏香味很淡,没有什么作用,许是那时勾到树皮树枝。
程月圆对着白瓷缸吐出香茶,“我不记得啦。”
她又看袖子快补好了,把脸凑过去,“绮月给我涂那种冰冰凉凉的香膏,我的蚊子包好痒唷。”
绮月这才看到她颊边红点,“哎!好毒的蚊子。”
荣国公府邸里。
蔺弘方眼底一片乌青,正在听属下禀告搜查的情况,“禀告世子,我们的人在长兴坊跟丢后,已经散开四处巡查了,后来到夜禁时分,叫开坊门又耽搁一些时机……是以至今,至今都没有找到马车的踪影。”
属下低着头,大气不敢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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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弘方没发火,只沉声道:“查一查平阳侯府名下有哪些铺子、宅邸、庄子,派人留意有无孩童出入。”
属下欲言又止。
“怎么?”
“昨夜闯了水燕巷,又夜叩坊门,一直搜罗到今晨,京畿衙门的林少尹说我们越权办事,无故扰民,特地来警示了一番,还说大理寺逃犯不归我们管。”
蔺弘方哂笑,闻时鸣去太平坊监牢提犯人的公文就是林少尹签的字,他没当回事,“你们继续查,今日东西市也给我盯着,林少尹有意见让他来找我。”
属下领命而去。
他抬手抚了扶脸颊伤口,先前那道结痂了,如今差不多的位置又添一道,一夜过去愈合得慢,指腹是有些黏糊的血脂,看着就烦。
他正不悦地思索,妻子秦嘉音迈入书房的门,帕子沾了药膏,不分三七二十一就往他脸颊伤口戳。
“嘶!”蔺弘方皱眉,“你轻些。”
“哈,我是比不得外头那些莺莺燕燕温柔了,勾得夫君魂儿都没了,一解了禁足,日日到半夜才回府。”
秦嘉音对着荣国公夫妇恭顺,小心翼翼地讨好,对着蔺弘方却是不怕的。两人有少时情谊,蔺家嫌弃她秦家地位日益没落,虽然家业富贵,父兄官位却不显赫,但蔺弘方还是执意娶了她。
她手上用力,恨不得把药膏摁入他伤口里。
蔺弘方正烦着,“头发长见识短,我都说了是忙的公务,公务!脸上都挂彩了你没看见?”
秦嘉音涂完药,一丢帕子,扫视他周身,长眸一眯,凝在他左手两指绕着的一根丝线上。她一手抹过去,掐起那根光泽感很好的白丝,又放到鼻尖细嗅。
“还说公务,这是哪个小娘子的?你说啊!”
蔺弘方用一种不可理喻的目光看她,“一根线头有什么男的女的?”
他昨夜被闻时鸣带的武候拦截,等到脱身了再去追,找不到那匹两人一骑的马,却返回了太平坊监牢的后门,还叫手下爬上那棵老树去看。
手下没发现有用之物,只摘下这么一根线头。
秦嘉音冷哼一声,却很坚持:“秦家族业做绸缎,什么料子什么蚕丝,我看不出吗?这就是女儿家常拿来做手帕,做贴身衣裳的水云缎,丝线上还有香气。”
蔺弘方自不信她眼光这么毒辣,一根丝线就能看出是什么料子,却劈手夺过那根线,放到鼻端嗅。若有若无的味道,还没有妻子帕子的香味浓烈。
若是个女子……他在脑海中回忆两次见的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