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家的青梅酒一年只酿三千坛,下一批开酒要等年后啦。”掌柜遗憾道。
镜泽点点头,走进了酒庄。
掌柜跟在他后面,手上随便拿了一坛酒给他推销:“小兄弟,这是刚出窑的黄酒,现在卖得最好!”
见镜泽回头有了兴致,掌柜更加卖力:“这酒还有个花名,叫‘浮玉春’,虽是粮食酒,但喝急了也醉人,恍若置身烟柳江南,飘飘欲……”
“就这个吧。”镜泽打断他,看着他手中小巧的玉色瓷瓶,从袖中掏出银子:“……来两坛。”
掌柜自然迭声称是,接过他手上的碎银,刚准备返回柜台,就听到了极其动听的一句:“不用找了。”
他更是欣喜若狂,将两坛“浮玉春”送到了镜泽的手中。
再回到小院时,释尘已经听话地将他们的卧房收拾得干干净净,连他闲置已久的摇椅都被擦干净摆出来,在院中孤零零地放着。
从前不觉得,现在镜泽一眼望过去,院子比他平日里看着更空,没有丝毫人气。
释尘手上拿着抹布,沉默地擦着窗台,上边还摆着镜泽曾经养过的一些植物。
只不过全都枯死了。
他垂下眼,走进房中,自顾自找出了已经落灰的一套琉璃盏。
镜泽正捏着杯子发呆,释尘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他看见了桌上放着的两坛酒,主动走过去:“我帮你洗吧。”
镜泽便递给他了。
释尘不仅给他洗了杯盏,还在摇椅旁支了一张刚好能放下酒坛和杯子的矮桌。
镜泽坐到了摇椅上,释尘在一旁给他倒酒。
刚打开封口,释尘就微不可查地蹙起眉:“这是什么酒?”
镜泽平日只喝青梅酒,他闻惯了梅子味,被稍显浓烈的粮食发酵味熏了下鼻子。
镜泽还在发呆,闻言慢慢吐出几个从掌柜口中听到,印象颇深的字。
“……浮玉春。”
清澈的酒液哗哗坠进琉璃盏,落日西斜,在杯中晕成一团暖光。
镜泽支着额头,后脑的红绸飘带被风轻抚。
释尘手上一凉,低头一看,是将酒液浇在了虎口上。
杯盏满了,释尘趁着镜泽发呆,不动声色地将酒液倒出去一些,递给了镜泽。
镜泽接过,拿在手里不动,释尘则回到房中。
镜泽秾丽的面孔还在他脑中盘旋,像一枚磨灭不掉的烙印。
释尘心跳如擂鼓,更可耻的是,他心中镜泽的容颜,慢慢与那本被烧毁的龙阳春宫上,处于下方的人重合。
他深吸一口气,抬手扇了自己一巴掌,觉得自己真是贱。
虎口干涸的酒气在他鼻端萦绕,释尘把刚扇完自己的手放到唇边,轻轻抿了一口。
苦的。
……苦的。
镜泽放下唇边的杯盏,有些想念甘甜清冽的青梅酒。
但苦涩的酒味散去后,取而代之的是醇厚清香,镜泽有些意外地垂眸,对上琉璃盏中荡漾的清液。
于是一杯接一杯,酒香在略显窄小的院中四散蔓延,晚霞愈发鲜艳浓烈,连带着镜泽的颊边,也染上红痕。
“镜泽?”释尘从灶房钻出来,手上端着一盘糕点。
这是这半年中他学会的菜式,打算给镜泽尝尝鲜。
他第一眼便看到镜泽歪躺在摇椅上,捏着杯盏的手自然垂落,神情放松。
释尘有些愣,恍惚间又回到了他初识字的那段时光,镜泽对他没有防备,他们没有隔阂。
那时镜泽也会这样在院中看着日落喝酒,只是从来不会醉,身上还会带上好闻的果酒清香。
释尘最喜欢那个时候的镜泽,因为只有那时,他身上的冰雪气味会淡一些。
比起神域之上排布星子的法则神,更像一个纵情山水的风流才子,自由平凡。
自由,平凡。
这是两个多么奢侈的词。
释尘将那叠方糕轻轻放在桌上,唤镜泽的名字。
镜泽不知是真的醉了,还是别的,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释尘的双眼渐渐暗沉下去,在漫天彩霞之下,他缓缓俯下身,伏到镜泽的耳边。
“……镜泽,看我。”
喝醉的镜泽不为所动,于是释尘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将手伸到他的脑后,拽住了红绸结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