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晓说:“说好的新中国没有皇帝呢?”
“哈哈,算了吧,小玉都要变成荣耀皇帝了,还讲这些?”黄少天说,看了陈今玉一眼,“我吃完了出去透透气,这锅子冒烟太热了。”
“鄙视你。”张佳乐立刻说,“你们粥底火锅猪肚鸡打边炉难道就没有热气?”
“行了你,”陈今玉拍了拍他的膝盖,好悬没给他搞出来膝跳反射,她也起身,摸出兜里的烟盒晃了晃示意,“出去抽根儿烟,你们继续。”
喻文州维持着笑容目送她离开包厢,心想:到底是一个放下了一个没放下,还是两个人都没放下?
这不好说。
陈今玉没有真的出去抽烟,一推门就瞧见黄少天屈起半条腿坐在地上玩手机,眼睫垂着,掩过一双浅色眼眸,脸上没什麽表情,可以说是淡漠。
直到她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轻轻地说了一句:“直接坐地上,你也不慊埋汰。”
“这地板挺光鉴可人的。”黄少天没有起身,客观地评价,“回去丢洗衣机啦,无所谓,没关系的。”
她对他笑了一下,说:“走吧?”
“走到哪里去啊?你不是要去抽烟?我不抽的啊,你知道的。”黄少天说,不去看她的眼睛。
“刚才非要给我眼神暗示,现在又不肯看我?”
她在他面前蹲下,面庞渐渐凑近,擡手捏住他的下巴,指腹短促地蹭过脸颊。这样的动作和姿势,他实在太过习惯,因此居然忘记他应该躲开,应该挣脱,等到她的温度和气息一同传来,他才後知後觉地向後一仰。
也只是微微地一仰,近乎没有拉开任何距离。
他不想躲开,不想挣脱。所以没有。
黄少天应该说“你想得太多了”,应该说“我没有暗示你”,却最终泄气:“有时候我都讨厌你这样懂我。”
“走走走,”他自暴自弃了,“出去吹冷风也挺好,考验一下职业选手钢铁般的意志。”
“你认真的吗。十一度是冷风?”
“Q市人恐怖如斯,我是G市人耶!”
但都无所谓了。黄少天静默片刻,才说:“哪有那麽多话要讲?你那落花狼藉用着怎麽样?还顺手吗?”
“我们之间也会无话可说?”陈今玉回答他的问题,知道他意不在此,“照着问松醉何的数据改了一下,这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我跟孙哲平打法还是不一样。”
“打法不一样,风格倒一样难搞,”黄少天说的是再现的繁花血景,“你打我们用到这招,我是不是应该感到荣幸?不过你打雷霆也用这个了,人家肖时钦还说他们输得不冤呢。”
“那你们也输得不冤咯。”陈今玉说。
你们。我们。
她这样想,也这样说出口,唇边扯出一道散漫笑弧,“怎麽从我们变成你们了呢?”
凉风刮过脸颊,不曾停留。
只需要这一句话,她就快要将他劈碎了。
他蓦然擡起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大脑似乎有些混乱,他却感到前所未有的理智和清醒——不如说他从来都是这样,即便面临一团乱麻,思路也从来清晰,黄少天也慢慢地笑了一下,漫不经心地刺出一道利刃:“我们已经是对手了。”
“而且我们分手了。”她点头,说。
黄少天再笑一次,望进她平静的丶无法读出任何情绪的眼眸,心知这黑沉的湖影正在将他淹没,“对,因为你转会,我生你的气。”
陈今玉没有什麽反应,也没有明显的情绪起伏,只是说:“真直接。”
你又好到哪去了?黄少天想,但他的下一句是:“我只是不甘心丶生你的气,不是因为我不再爱你了。”
这句话被他用粤语说出。陈今玉本就不是土生土长的G市人,脱离半年语言环境,那些音节声调褪色得比什麽都快,竞相奔走。她的脑子转了一会儿,才翻译好普通话。
然後就是缄默与怔愣。
该给出什麽反应?陈今玉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明明早有预料,明明心知肚明,她却还是有过一瞬的怔愣,几乎想要退後一步。
她忍住了。
两人是断崖式分手,严格来说,彼此的情分都没有被消磨到底,他说他还对她有意,她又何尝不是如此。
但那又怎麽样?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分手不到半年就复合?疯了啊?如果要走到这一步,那当初一刀了断成那样又是为了什麽?
黄少天仍然望着她,沉默蔓延,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几秒,或许几分钟,漫长得犹如起落的一生。她终于开口,发自内心地询问:“你想要我说什麽呢?”
他说得是老友记里的台词,只是稍加改动,未改变的部分几乎一字不差。瑞秋和罗斯争吵着谈起分手,她说:因为我生你的气,不是因为我不再爱你了。
後面的剧情,陈今玉已经有些记不清了。总之她们分分合合难解难分,历经种种波折,最终纠缠到大结局。
那她和黄少天呢?她们是瑞秋和罗斯吗?
厘清这个问题的答案只耗费了一秒钟,陈今玉继续道:“情况不一样,生活也不是电视剧,我们不是瑞秋和罗斯。”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破镜重圆的前兆。那麽理性丶那麽平静的人,居然也会在此刻感到不知所措。尽管只有很少很少的一点。
“无所谓了,都随你。”黄少天将手掌塞进口袋,低头时浅色碎发掩过眉骨,目光滑落到地面,不再看她。
分手之後每次看她的眼睛,总感到自己像是扑火的飞蛾。遇火即焚,遇火即死,然而比落花更加无可奈何。
就像一片沼泽,步入即陷落。
但她说:“我现在不接受正式的恋爱关系。”
只是随口一提的语气,比玩笑还当不得真,黄少天却猛地擡头看她,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眼尾微微挑起,显得有点锋利。他说:“我们是明天下午的飞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