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如果恢复高考后,学生们的工作又是怎么分配呢?“社来社去”肯定是不太可能,因为很多参加高考的学生是知青,让知青们参加高考,去大学或者大专中专学习,学习之后再回来大队里种地?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但是学生的分配也肯定会有一定的限制,学习成绩或者说在学校的表现是一种评判标准,那除此以外呢?
赵永梅想到了户口,现在用来划分农村人和城里人的户口,等她将来上了大学,现在农户的户口是否也会给她一些阻碍?
赵永梅不知道,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想到了既然户口的问题在之后可能会对自己造成影响。那么在现在,在想到这个问题的当下,就立刻行动起来,立刻去解决她。
放在赵永梅面前的也不止来县一中教书这一种解决办法。
最简单的,其实是找秦穹的父母帮忙,赵永梅刚才和韩校长说的一些话,虽然她是为了让韩校长知道自己现在并不是毫无根基才那么说的,但是也都是真实的。秦穹家里人也确实表明过态度,如果她跟着秦穹回城了,秦穹能接她奶奶的班,赵永梅同样可以被安排工作。
不管是作为秦穹的家属,还是秦穹父母的家人,按他们的工作,甚至不需要使用特权,他们单位本就有给他们解决家人工作的名额。
可以说只要赵永梅愿意,她和秦穹回一趟秦穹家里,把结婚证一领,她可以马上变成杭州城里的户口。
不过赵永梅不太想用这个最简单最便捷的方法,一旦用了,她和秦穹的感情就变得太功利了。赵永梅自认自己不算多么清高的人,可她再世俗,也还是希望自己的和秦穹的感情可以白璧无瑕。当然,人和人的感情永远不会完全的白璧无瑕,即便是一对知心爱人。
但是赵永梅还是不希望白璧上的那点瑕疵是赵永梅自己去点上去的。既然还有别的法子,又何必非要做伤感情的事情。
而且,赵永梅也有些担心,如果她和秦穹结婚了,会不会因为已婚的身份影响他们参加高考的资格。
除了找秦穹父母,赵永梅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找大姐大姐夫,可赵永梅之前已经拒绝了大姐大姐夫,又何必为了这事再让怀着孕的大姐烦心呢。
赵永梅也想过,要不要找李茉莉或者郑若愚父母帮忙,她们爸妈之前也或多或少问过赵永梅要不要进个厂子,他们可以牵线搭桥让赵永梅买个工作。赵永梅手里有钱,有了朋友父母帮忙打听,像二姐似的在县里买个工作并非难事。
但是最后赵永梅还是决定亲自来找韩校长,亲自来试一试。
这是赵永梅第一次与人进行纯粹的利益交换。
之前不管是赵永梅帮助别人还是别人帮助她,都是出于感情。赵永梅人缘很好,也是因为她一直都以诚待人。
赵永梅一向很看重感情,她重情,讲义气,对朋友好,她的这些付出,自然也有收获。
但是在和韩校长的交谈之后,赵永梅却突然发现,原来在这个世界上,直接的纯粹的利益交换才是主流。她在韩校长那里说的那些糊弄人的话,像韩校长那样精明的人未必看不出赵永梅的打算。
但是,赵永梅说服了她,韩校长她确实需要一个东西来证明她的工作成果。而她需要的,是赵永梅可以提供给她的。而赵永梅所需要的,也是韩校长很容易可以提供给赵永梅的。
她们所需要的恰好是对方很容易给出的,所以赵永梅轻而易举的说服了韩校长,获得了去县一中任职的机会。
原来拥有与别人谈判的筹码是这种感觉啊!
这是之前的赵永梅从不曾拥有过,现在她也没有真的拥有,只是可能会拥有。
但只是可能会拥有,自己已经可以这么自如的拿着她侥幸得来的筹码,开始与人谈判,开始与学校的领导谈判了。
赵永梅在谈判前,是信心满满的但又脑子充血的,那个时候她好像太过冲动,以至于有些无知无畏了。可在谈判后,赵永梅却开始害怕了。
她不害怕自己的失败,她害怕自己的成功。赵永梅原本是有说服韩校长的把握的,但是当她真的这么轻而易举的说服了韩校长之后,她却开始害怕了。
让她害怕的不是韩校长,而是这种约定俗成的交换规则。
赵永梅发现,在她还没有真的将筹码握在手里的时机,她好像已经可以轻而易举就洞察这种规则,掌握这种规则,利用这种规则了。
赵永梅的背都有些冒汗了,仿佛短短的一霎那,她眼前的迷雾被拨开,人世间的一切都有了明码标价。
她之前的人生好像就是在为这一刻的到来做准备。她没有拿得出手的筹码的时候,她便不断的淬炼着自己。当机会来临的时候,即便她还不曾拥有,但是因为她之前对自己的高要求,所以可以提前预支自己未来才拥有的东西。
赵永梅感觉自己脑子很乱,她不知道该怎么缕清思路,或者说她害怕自己缕清思路,害怕自己被这种利益交换的思维所控制,害怕自己失去本心。
可是这次的成功实在是太容易了,她就靠着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兑现的承诺,真的获得了自己想要的工作。
一阵风吹过,将赵永梅又开始有些发昏的脑袋吹得清醒了一些。这次的成功,得益于韩校长的需求,得益于赵永梅有目共睹的能力,得益于她不错的人缘。也并不算毫无根据,毫无道理。所以说,还是她平时的积累,让她现在有了说服别人的依据。
她的筹码也并不是现在才出现的,而是她原本就一直拥有的。只是现在,她有了可以让筹码上桌的机会。
赵永梅吹着风,情绪渐渐平静了下来。
她心里想着,或许今天会是她永生难忘的一天,会是她重新认识这个世界的一天。
可是她今天的所有心情都无法与人诉说,即便是家人,即便是秦穹,即便是郑若愚曹华,她不敢和他们说,因为她知道这样的想法这样的做法不是正道。
赵永梅有些羡慕那些自私的人,愚蠢的人,自私的人可以堂而皇之的自私,愚蠢的人可以毫无顾忌的愚蠢。
可她不是这样的人,所以她有些窃喜,窃喜于自己有可以和韩校长这样的领导进行谈判的资本,窃喜于自己可以和那些有背景有关系的人站在同一张牌桌的资本。但是窃喜之余,她又羞愧,羞愧于自己不走正路,她又害怕,害怕自己沉溺进去。
赵永梅看着手腕上的手表,这是秦穹妈妈曾经带过的手表。在过年去秦穹家探亲时候,秦穹买了一对新的手表,但是赵永梅平时还是更喜欢戴旧的。
一部分原因是有些不舍得戴新的,想将新的留到订婚时候戴,另一个原因是旧的手表是秦穹妈妈年轻时候戴过的。
有时看着这只手表,赵永梅会对未来升起一种信心。
现在看着手表上的指针不紧不慢走着,赵永梅想,如果今天遇到这件事的秦穹妈妈,她会怎么处理?赵永梅想不出来,但她觉得或许不会像她一般。
赵永梅越想越失落,但很快又打起精神,因为她现在得到的是她真正需要的,她也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她只是把自己的优势展现出来,让韩校长看到,被韩校长选择。
与那些靠着父母的关系或者家里的权势争取这份工作的人相比,她已经足够的光明正大,足够的名正言顺。
而她现在所有的苦恼,也不过是因为这是她第一次做这种事情,所以才这么的惶恐!但是想想这样的事情从来都不少。
就像大哥去跟着郑若愚的哥哥们学车,本质上和今天这件事又有什么区别?只是赵永梅没有用什么利益与郑若愚交换,而是因为她和郑若愚的关系,郑若愚选择让自己的哥哥帮她的哥哥。
就像二姐去服装厂工作,本质上和今天这事儿也一样,只不过二姐的工作用的是实打实的金钱。
用人情换来工作,用金钱换来工作,和自己现在用本身的价值未来的承诺换来工作,有什么区别吗?
但赵永梅还是有点不舒服,她觉得自己并不是完全因为教书能力才获得这份工作。但是这份工作的挑选,本就不是只看教书的能力。
是韩校长先制定了规则,她的一句话可以决定赵永梅是否能得到这份工作,所以赵永梅只能向她展现自己其他的优势来获得工作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