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些琐碎。”
“琐碎最磨人。”柳念薇接得很快,“大哥说说呗?念薇虽然不懂,但听着解闷。”
或许是妹妹的眼神太过干净,或许是自己确实需要倾诉,柳彦卿斟酌着开了口。
“今日第一次参加翰林院的晨会。按惯例,新上任的侍讲要领一份‘见习’差事——誊录前朝奏疏,学习公文格式。”
“这不是挺好的?”柳念薇问。
“是挺好。”柳彦卿苦笑,“可我领到的,是永泰三年的河工奏疏卷宗,足足三大箱,蝇头小楷,字迹潦草,还有许多污损。掌院学士说……要我‘细心整理,莫负圣恩’。”
柳念薇眯起眼。
永泰三年,那是四十年前。当时的河工案牵扯极广,最后以工部尚书下狱、数十官员流放告终。那些奏疏,根本就是一摊浑水,碰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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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微妙的是,掌院学士李敏中,是出了名的“老翰林”,最看不上年轻勋贵子弟。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实则是挖了个坑——整理好了,是分内之事;稍有差池,就是“粗心大意”、“不堪重用”。
“还有呢?”柳念薇问。
“午间歇值时,几位前辈‘好心’提点,说我年轻,要多听多看少说话。又说翰林院规矩多,比如……侍讲轮值,须提前半个时辰到院,检查讲经所用的典籍、香炉、笔墨,一处不妥,便是失职。”
柳念薇笑了。
这招更毒。提前半个时辰,意味着寅时三刻就要到院。那时天还没亮,宫门未开,只能从侧门进,一路漆黑。若是路上“不小心”摔了、碰了,或是典籍“莫名其妙”受损,这责任谁来担?
“大哥应了?”她问。
“应了。”柳彦卿揉了揉眉心,“众目睽睽,不应就是倨傲。”
“那大哥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柳彦卿看着那三大箱卷宗,“熬夜整理,小心当值。熬过这阵子,或许就好了。”
柳念薇摇摇头,从椅子上溜下来,走到书案边。
她踮脚看着那堆泛黄的奏书,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翻开最上面一卷。
字迹果然潦草,还有许多朱批涂抹,看着就头疼。
但柳念薇看的不是内容。
她看的是纸。
是墨。
是那些岁月留下的痕迹。
忽然,她“咦”了一声。
“大哥你看这里。”她指着卷宗边缘一处不起眼的污渍,“这像不像是……蜡油?”
柳彦卿凑近一看,还真是。黄豆大小的蜡渍,已经黄硬,嵌在纸纤维里。
“这有什么奇怪?”他不解,“当年办公,烛火照明,滴到蜡油很正常。”
“是不奇怪。”柳念薇又翻了几页,指着另一处,“那这个呢?”
那是一小片褐色的印记,边缘不规则。
“这是茶渍吧?”
“茶渍会渗透纸背吗?”柳念薇把纸页提起来,对着烛光——茶渍只在正面,背面干干净净。
柳彦卿皱眉:“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柳念薇放下奏疏,拍拍手上的灰尘,“这些污损,不是当年留下的。是有人后来弄上去的。”
书房里安静了一瞬。
烛火噼啪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