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轻侯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不死心,根据李禛方才给他讲的案牍,对照着乱蒙乱编。
几乎把两篇卷牍都猜了个遍,祝轻侯说得口干舌燥,抱着最后的希望问道:“够了十个了吗?”
却听一直静静倾听的李禛道:“九个。”
祝轻侯:“……”
九个?
你比十个少一个。
他试图耍无赖,“就差一个,你就教教我嘛,实在不行,你教我九成,剩下的一成我自己悟。”
“不行。”李禛冷酷无情地拒绝了他。
祝轻侯来了气,骨子里的傲气让他不能再低声下气地求李禛,他一拍案几,骤然起身,阔步走出书房,身后众人面面相觑,被他折服,李禛拄着手杖追上来,说:“小玉,我错了,我教你。”
从想象中回过神来,祝轻侯望着李禛面无表情的侧颜,选择认命,“献璞,”他拖长了尾音,伸手在李禛面前晃,“你教我几个字好不好?就几个。”
李禛依旧不为所动,从祝轻侯手里抽回指尖,淡淡道:“回去吧。”
此话一出,在书房外抱剑而立的黑衣王卒转过身,朝祝轻侯做了个“请”的手势。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要请他离开书房。
祝轻侯瞥了他一眼,岿然不动,环住李禛的手臂,牵着他的袍裾,像是要把自己整个人挂在李禛身上。
“我不走,我要在这儿陪你吃午膳。”祝轻侯理直气壮地说。
听见这话,面无表情的王卒嘴角抽了抽。
这究竟是殿下的书房,还是他祝轻侯的膳房?
早膳午膳晚膳,合着他就是来这儿用膳来了。
李禛伸手,慢条斯理地掰开他的手指,重复了一遍:“回去。”
短短两个字,平静温和,却透着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我听你的,你听不听我的?”祝轻侯低声嘟囔了一句,不情不愿地站起身,左右李禛说的是永远,这次不成,他下次再来便是。
耳畔,脚步声渐渐远了。
李禛慢慢敛起那两册被祝轻侯摊开的卷牍,合拢收卷,动作忽而一顿,从堆满案牍的案上抽出一卷案牍,这原本是封着的,如今却有了开封过的痕迹。
他打开那册卷牍,用指腹摩挲,是司州发来的传书,送粮的漕船不日到达。
与往年没什么区别,无论是运粮的人手,还是送粮的数量,看上去一切正常。
那么,祝轻侯为何独独翻开这卷案牍?
李禛指尖停留在卷牍上,静默不语。
书房内疏朗清冷的风帘随之晃动,覆着未落的薄霜,落下一片霜花。
角檐下的冰凌彻底融尽了,飘下一片,被一只手接住,祝轻侯低眉,望着手心里薄薄的冰片,吹了一口气。
吹得冰片飘飘荡荡,轻盈地飞上半空,他望着那片飘索的白出神。
邺京,雍州,司州,一个个名字在祝轻侯心中掠过,自从去年十月祝家出事后,他便与封家断了联系。
也不知如今的封家,对他这个落魄的罪臣之后,究竟是如何作想。
更不知,封家听说他逃跑又被抓回去的消息,到底会不会来救他。
祝轻侯懒得去琢磨这些不能控制的东西,转身回了殿,坐在案几前,闭着眼,回想着那些刺印。
摸起来都差不多,究竟有何规律?
他随手解下束发的紫绸,蒙住眼,指尖摩挲着空白的帛书,想象着上面的刺印。
李禛说,他只猜对了十个字。
如今只能从这十个字当中摸索规律。
祝轻侯难得有如此用功的时候,在一片蒙蒙的黑暗中竭力回想。
殿外,守在窗下的暗卫眼睁睁看着紫衣青年闭眼,蒙眼,指尖摩挲着雪白帛书,一系列动作活像是魇着了,透着难言的高深莫测。
……这是在做什么?
殿下说了,此人的一举一动都要禀报给他,此举如此怪异,他定要记下来禀报给殿下。
暗卫掏出小本本,一脸严肃地记下此事。
祝轻侯浑然不觉,还在闭着眼摸索着,他隐约察觉出了一些规律,遂提笔,试着用藏针的狼毫写信。
献璞,见字如晤。
现在是午膳时间,我想吃……
直接向李禛请教,他或许不会理会,若是给他写信要点吃的,他总不至于如此吝啬。
祝轻侯为自己过人的聪慧而倾倒,满意地收笔,朝窗外喊道:“我要给你们殿下送信。”
正在奋笔疾书往小本本记录祝轻侯怪异行为的暗卫险些从屋檐上摔下来,合着刚才那些稀奇古怪的行为都是为了给殿下写信?
明明同在一个屋檐下,好端端的写什么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