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像巨石一样压了我好几天、让我寝食难安、让我疯狂搜索百度、让我做噩梦的恐怖可能性,可能根本就不存在?
巨大的、近乎虚脱的解脱感,像海啸一样席卷了我。
它来得太突然,太猛烈,以至于我的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我的身子软了,整个人放松下来,像是被抽去了脊骨。
仰起头,看着头顶那片暗下来的天空,深深地、颤抖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出来。
然后我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几乎是本能地,把脚从拖鞋里抽了出来,赤脚踩在粗糙的水泥地上。
地面还残留着白天的余温,但很快就被夜风吹凉。
脚底传来粗糙的触感,还有因为长时间出汗而微微黏腻的感觉。
我就这样赤脚踩在地上,过了好几秒,我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
那声音带着一种连我自己都惊讶的、近乎哽咽的抱怨,但更多的,是汹涌的、无边无际的庆幸
“你怎么不早说!我这两天,快吓死了你知道吗!我连,我连我们被学校开除的样子都梦到了!梦见公告栏上贴了处分,所有人都指着我!”
她看着我,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恐惧已经完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后怕的余悸,还有一丝被我追问得有点窘迫的委屈。
(嗯…我当时真是cs啊!!!)
“我…”她嘟囔着,手指又开始绞短裤,“我也是才想起来嘛。”
她停顿了一下,眼神闪烁,声音变得更小,带着一种试探的、小心翼翼的语气
“而且…谁知道你会不会因为不用担心这个,就觉得…可以不负责任了。”
我几乎是立刻、本能地、不假思索地回应,声音急切得几乎是在喊
“我当然会负责!”说完才意识到声音太大,赶紧压低,但语气还是急的,“我誓!”
话音落下,我们俩都愣住了。
我也卡壳了。
这个词太重大,太模糊了。
十三岁的我,根本不知道“负责”具体意味着什么。
它像一个从电视剧和大人谈话里借来的空壳,被我慌不择路地抓来,塞进这个我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的场面里。
我的大脑在那一瞬间闪过一些破碎的、幼稚的念头每天送她回家?
零花钱分她一半?
有人欺负她要去打架?
还是…还是像电视剧里那样,说要“娶她”?
但这些念头都太虚,太远,太不切实际。我甚至说不出口。
我只能用最笨拙的方式,重复那个空洞的誓言“我誓…我真的会负责。”
杨颖看着我,眼睛在昏暗的光线里亮亮的。她没有说话,只是那样看着我,看了很久。
然后,她轻轻地、几乎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那一声“嗯”很轻,但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什么紧绷的东西。
气氛忽然松弛下来。
那种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沉重和恐惧,像退潮一样,缓缓地、但确实地,从我们之间流走了。
留下的是劫后余生的疲惫,还有一丝奇异的、轻飘飘的空白,混合着奇怪的轻松,还有一点刚刚萌芽的甜蜜。
我们就这样并排坐着,谁也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杨颖动了动,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
她将脚从拖鞋里抽出,动作很轻,先是左脚,然后右脚。
她的脚很小,很瘦。
皮肤是和她身上一样的小麦色,能看见皮下淡青色的血管脉络,脚踝纤细得惊人,细得我一只手就能圈住,踝骨凸起,在薄薄的皮肤下勾勒出两道清晰而脆弱的弧线。
脚掌修长,但很单薄,足弓划出一道优雅内敛的曲线,像一座小小的拱桥。
脚跟圆润,皮肤看起来细腻光滑。
五根脚趾,并拢着,排列得整齐而秀气。
它们还带着点孩童的稚气,趾头圆圆的,趾甲小小的,像五颗光滑的鹅卵石。
但又已经悄然显出了少女的轮廓,趾节修长,线条流畅。
趾甲是健康的淡粉色,修剪得很干净。
她就那样赤着脚,踩在地上。先是试探性地用脚后根点了点地面,感受着粗糙的触感。然后,整个脚掌慢慢地、轻轻地放了上去。
我们的脚,都是赤裸的,都踩在同一片粗糙的水泥地上。
中间隔着一段空气。
然后,她没有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