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垂花门附近,范玉盈远远见一个身影站在外头,正仰头看下人们架起梯子点起屋檐下的灯笼,澄黄的烛光洒落在他清冷的面容上,他倏然转头看来,对着她浅浅一笑。
“回来了。”
这句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不知怎的,令范玉盈心下一动,好似那灯笼洒下的烛光亦落在了她的心底,生出点点暖意。
“嗯。”她低声道,“妾身回来了。”
“母亲在里头等了好一会儿了,进去吧。”
两人并肩穿堂入院,下人们恰巧上完菜,从里头退出去。
“回来得正好。”苏氏让两人坐下,“赶紧趁热吃。”
范玉盈看得出她婆母今日心情极好,但本着食不言寝不语,饭间倒未说什么,饭罢,等下人们收了碗盏,她才道:“早上长公主命人送来了帖子,邀我们府上的媳妇姑娘去八日后的赏花宴,你祖母午后召二房三房一道过去,说了此事,倒是和上回乌鹭雅集没什么变化,就是多了个芷溪。”
她顿了顿道:“赏花宴设在长公主殿下的私园,你近日常去,定是比我们都熟的,到时候带着芷溪多走走,她面皮薄,也不怎懂交际,这也是你祖母的意思。”
见苏氏喜笑颜开的模样,范玉盈终于知道她婆母为何心情好,想是因着她与长公主熟稔,今日在老太太那里狠狠得意了一回,想来这次老太太让她去赴宴,她也没什么不愿意的了。
范玉盈越发觉得她这婆母有意思,看起来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去宴席上炫耀体面一回了,活像个孩子似的。
或就是心性太过单纯,才更容易被伤害。
范玉盈抿了抿唇,实在想象不出她这年近四十却依然貌美的婆母前世失了神智,疯疯癫癫的模样。
又坐了近一炷香的工夫,巧云捧着一物自外头进来,却是迟疑着看了苏氏一眼。
苏氏正说得高兴,随口问道:“拿了什么来?”
“回夫人,是……侯爷的信。”
苏氏的笑意霎时凝在脸上,旋即凉凉道:“收起来吧。”
巧云听命入了内间。
苏氏像是突然没了兴致,道天色不早,便将范玉盈和顾缜赶了回去。
范玉盈憋着一肚子好奇,在回到葳蕤苑沐浴歇下后,终究忍不住问道:“世子爷,父亲那事……是真的吗?”
顾缜看向躺在身侧的范玉盈,即便她不言明,他也知她指的是何事。
“想是子虚乌有,我了解父亲,他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来。”
既他觉得不会,缘何不……
男人像是看出她所想:“我不是没劝过母亲,只是……”
只是她那婆母不信。
范玉盈竟是能理解苏氏了,这山高水远的,哪里知道究竟是什么情况,何况男人这东西,嘴上说一世一双人,旷得久了,心也就野了。
别说她公爹定北侯那样七八年不曾回家的,身边没个女人,说出去旁人恐都不信。
思至此,她瞥了眼躺在身侧这个同样心野了的狗男人,忍不住在心下低骂几句后,倒也没忘了正事。
“世子爷对西北边关境况可了解?”生怕顾缜起疑,她又补了一句,“边关凶险,也不知何时就起了战事,妾身不免有些担忧。”
顾缜深深看她一眼,“西北异族打三年前被父亲带兵重创后,元气大伤,一直安安分分,但近日形势如何,我着实不大清楚。”
“那父亲何时会回来?”她问道,“或许等父亲回来,母亲就不会这般满腹忧愁了。”
“父亲年岁大了,我猜至多再两年,陛下也该另寻接替之人,允父亲回京。”
原他是这么想的。
范玉盈垂睫,掩下眸底思绪,他本是在等他多年未见的父亲回来,可怎也不会想到,前世最后他等到的会是父亲战死的消息。
她忍不住往顾缜怀里拱了拱,却感受到男人身子有一瞬间的僵硬。
可他并未做什么,只垂首,在她额上轻轻落下一吻,用那低沉浑厚的嗓音道了句“安心睡吧”。
范玉盈秀眉微蹙。
打她中毒至今一个多月来,顾缜都未碰过她。
然范玉盈清楚,他不是不想要,可能只是不想要她了。
毕竟在她身上也不能尽兴,不若换个能让他尽兴的地方。
范玉盈抬眼见他已闭上双眸,不知怎的,心下有些不大舒服。
可分明梦里是她,梦外还是她,她又不是没看清顾缜究竟是个什么德行的。
朝三暮四的狗男人!
她试图退出去,可动了动才发现这人抱得格外得紧,一双铁臂似将她禁锢在怀里,她无法,只得不情不愿继续贴着他睡。
她本想着今日偏不如他的愿,可终究熬不过子时,就沉沉睡了过去。
再醒来,她还未彻底睁开眼,就觉天旋地转的一阵,待反应过来,人已被抱坐在了一大敞的窗户上,转头一瞧,窗外竟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湖水。
她惊了惊,几乎是下意识将整个人攀在了男人身上。
耳畔传来一声低笑,“你是神女,也会怕吗?”
范玉盈横他一眼,“云郎缘何这般作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