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玉盈的视线默默在这姑侄二人间游走。
这显然是长公主对四皇子及四皇子背后之人的警告。
看来此次春狩怕是与四皇子一党脱不了关系。
而太子……
虽一直对外说腿伤难愈,却不知真假,兴许只是在借此次被陷害的机会,故意拖长养伤的时间,以此来从景贞帝这个父亲那里博得一点怜惜之情。
范玉盈很清楚,她的大姐夫,大昭的储君,的确是个仁善慈和之人,可仁善,从不代表愚蠢到没有一点心机和算计。
若是如此,他又怎么可能在危机四伏,如履薄冰的皇宫里活了那么久。
只不过世间许多事,常是防不胜防。
范玉盈思索间,忽而感受到一道灼热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她侧首看去,就见那位瑄岚大王子正含笑看着她。
与她四目相对的一刻,他稍一怔愣,但很快同她微微一颔首,颔首罢,却并未将视线挪开。
他这般坦荡,倒让范玉盈不自在起来。
看她做甚,还能看出花来。
临近午宴,范玉盈提前同长公主请示,回婆母苏氏身边去,不然怕是要随长公主一道入内,可她不喜欢被那么多双眼睛看着的感觉。
这次的赏花宴,设在一个不小的厅室中,并未给男女宾客分席。
范玉盈放眼看了一圈,忽而瞧见了坐在靠前位置的银月郡主。
心忖适才顾婷说的那件事大抵是真的了,且此时的孟大家坐在长公主附近,笑意温柔,显然心情很好。
宴席过了大半,长公主倏然停下筷箸,对着众宾客道:“趁着今日这般好日子,本宫也替孟大家宣布一个好消息。”
底下已提前得知的宾客们忙坐直了身子,笑着将视线不住地往银月郡主那厢瞥。
“各位也知,除楼家公子外,孟大家这些年来一直在寻另一位合眼缘的弟子,近日倒是让他寻着了,凑巧今日此人也在宴上……”
长公主止了声儿,看向坐在下首的孟子绅,孟子绅会意,颇有些紧张地攥了攥手心,站起身拱手朝长公主行了一礼,旋即往底下而去。
众人都觉事情在意料之中,只待孟大家收了银月郡主为徒,他们便立即出声恭贺道喜,一气哼成。
然等到孟大家目不斜视地越过银月郡主时,众人的面色开始变了,再看他径直停在那位定北侯世子夫人跟前时,底下无一不大惊失色,因太过意外,厅内一时鸦雀无声。
更荒谬的是,这位素来清高的孟大家竟忐忑地出声问道:“不知世子夫人愿不愿意,成为老朽的弟子?”
范玉盈坐在那儿,久久没有反应过来。
在鹿鸣书院听顾缜说孟大家看上她时,她其实并未怎么相信他的话。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庸碌的人,不像大姐姐那样出口成章,有咏絮之才,也不像二姐姐有着经商的天赋,随意就能赚的盆满钵满。
可看着真诚对自己问出这话的孟大家,范玉盈突然觉得顾缜那句不必妄自菲薄似乎是对的。
她兴许也有那么些可圈可点之处。
从震惊中摆脱出来的苏氏见范玉盈始终没有动静,急得轻推了她一下,催促道:“玉盈,还不快答应下。”
范玉盈抿了抿唇,终是想起站起来,可还未开口,便听得一声“慢着”,抬首看去,就见银月郡主在众人的目光中站起身。
她冷着脸在厅内睃视一圈,“诸位,我银月不能入孟大家的眼,是我技不如人,可我并不觉得,她范玉盈就有资格成为孟大家的弟子。”
她轻蔑地瞥来,冷哼一声道:“孟大家常年闭门钻研棋术,恐是不知,此女精于算计,不管是男人还是旁的,都是靠着不堪的手段得来的。且她范玉盈出阁前是什么名声,在座各位想必都有所耳闻,苛待下人,忤逆祖母,蛮横不孝,孟大家确定要收这般女子为徒,就不怕因此英名尽毁,身败名裂吗?”
长公主万万想不到银月郡主会在此时搅局。
不必猜她都知晓,这丫头是在报复,她从小就是如此,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就决不能让旁人得到,何况还是“抢”走了顾缜,令她恨之入骨的范玉盈。
她蹙眉正欲开口,却听另一道声儿悠悠自厅中响起。
“在下出身瑄岚,不知大昭的习俗,竟是依着传闻和臆断就能轻易毁人清白……”
第48章听见
瑄岚大王子哈苏端笑着看着银月郡主,却一时将她怼得哑口无言,因正如哈苏所说,关于范玉盈的一切不过只是她的耳闻,根本没有证据。
“莘儿,莫要胡闹。”长公主怒斥道。
银月郡主咬紧了双唇,狠狠瞪了范玉盈一眼,“你爱装便继续装下去,终有一日我会让所有人知晓你范玉盈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她愤愤留下一句,便疾步出了厅室,厅内顿时一片死寂。
孟大家收徒,原是高兴事,但让银月郡主这么一搅,气氛变得分外尴尬。
孟大家尚站在范玉盈跟前,等着她的回答,所有人的目光也都落在范玉盈身上。
范玉盈笑了一下,问:“孟大家还愿意收我为徒吗?就像银月郡主所言,我的名声并不大好,若孟大家因此有所顾虑,也是人之常情。”
此言一出,孟子绅的眸光却是愈发坚定起来,“自然,我孟子绅看上的人,绝不会错。”
他这般斩钉截铁,令范玉盈微怔了一下,或是少有人在明知她名声狼藉的情况下却依然坚定不移地选择相信她。
这一世,多一个师父,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她低身,恭敬地施了一礼,“徒儿范玉盈,往后请师父多多指教。”
一个时辰后,宴席散场,有不少人上前同范玉盈道喜,但一个个笑得实在虚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