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四,扫房子的日子。沈星晚踩着梯子擦橱柜顶,忽然从积灰的角落摸出个黑陶坛子,坛口用红布封着,布上还系着根褪色的红绳。“这是啥?”她回头问正在擦灶台的承承,坛子沉甸甸的,晃起来能听见液体撞击的轻响。
承承擦灶台的布顿了顿,抬头看了眼:“好像是爷爷当年泡的青梅酒。我记得小时候听他说过,等小棠出生就开封,结果……”他没说下去,指尖在灶台瓷砖上蹭了蹭,那里还留着道浅痕——是陆景琛当年炖肉时,汤洒出来烫的。
沈星晚把坛子抱下来,红布一解,股清冽的酸香混着酒香漫出来,像把春天的梅子揉进了冬天的暖。“你爷爷总说,青梅要选带点涩的,泡出来的酒才够劲。”她用布擦着坛身,陶土上的冰裂纹里还卡着点陈年的灶灰,“他那年摘青梅时摔了跤,膝盖肿得像馒头,还硬撑着把梅子洗干净,说‘不能误了时节’。”
小棠凑过来,鼻尖快贴到坛口了:“太奶奶,这酒能喝吗?我闻着有点像话梅糖的味儿。”
“得等除夕开。”沈星晚把坛子放在灶台最显眼的地方,“你爷爷说过,团圆饭上开坛,才算把一年的滋味都收进嘴里。”
擦完灶台,沈星晚翻出陆景琛留下的旧围裙,蓝布面,打着块补丁,是当年她给补的。“你爷爷总爱系这围裙,说‘看着补丁就想起你太奶奶的手艺’。”她把围裙系在身上,尺寸有点大,带子在背后打了两个结才合身,“他炖排骨时,围裙上总沾着酱油渍,我骂他邋遢,他却说‘这是烟火气’。”
承承在灶膛里生了火,火苗“噼啪”舔着锅底,把铁锅烧得红。“妈,中午蒸糯米吧,晚上包汤圆。”他往灶里添了块松柴,“爷爷以前总说,糯米要蒸得‘软而不烂’,这样包的汤圆才不塌。”
“记得呢。”沈星晚往淘好的糯米里撒了把桂花,“你爷爷埋在院子里的桂花,今年又开了,我收了点晒干,混在糯米里,香得很。”
糯米在锅里渐渐涨,香气从锅盖缝里钻出来,混着青梅酒的酸、松柴的香,在厨房漫成一团暖雾。小棠趴在灶台边写春联,笔尖蘸着金粉,在红纸上歪歪扭扭写“福”字,墨汁滴在灶台上,她慌忙用手擦,结果蹭了满手黑,引得沈星晚笑个不停。
“太爷爷说,福字要倒着贴,意思是‘福到’。”小棠举着写坏的福字给沈星晚看,纸角都被灶火烤卷了,“我再写一张,这次肯定好看。”
沈星晚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忽然想起陆景琛当年教承承写春联的模样——也是这样,孩子写歪了笔画,他不骂,只说“再写一遍,比刚才直点就好”,然后握着孩子的手,一笔一划地教,墨汁蹭在两人手上,像开了朵黑梅花。
中午蒸好的糯米晾在竹匾里,沈星晚舀了勺尝尝,软糯里带着桂花的甜,眼眶忽然有点热。“你爷爷要是在,现在该抢着吃了,还会说‘星晚蒸的糯米,比镇上铺子的还香’。”
承承把凉透的糯米装进陶盆,往里面拌猪油和白糖:“妈,晚上包汤圆,我来揉面吧。爷爷以前总说我揉的面‘有劲儿’,煮出来不容易破。”
“好啊。”沈星晚看着他揉面的样子,手腕转动的力道都像极了陆景琛,“你爷爷还说,揉面要‘三光’——盆光、面光、手光,你这手艺,算是学到家了。”
暮色漫进厨房时,灶台上已经摆好了一排汤圆,白胖的团子滚着糯米粉,像堆小雪球。沈星晚把青梅酒坛子往中间挪了挪,坛口的红绳在灯光下泛着光。窗外的鞭炮声越来越密,小棠举着刚写好的福字跑进来,福字倒贴在灶台墙上,金粉闪闪烁烁的。
“太奶奶,你看!福到啦!”
沈星晚笑着点头,往灶膛里添了最后一块柴。火苗映着她的脸,也映着灶台上的汤圆、墙上的福字、坛口的红绳。她知道,陆景琛就在这团暖雾里——在青梅酒的香里,在揉面的力道里,在小棠歪歪扭扭的福字里,在每个团圆的灶台上,从未走远。
这灶台啊,从来烧的不是柴,是念想;蒸的不是糯米,是团圆。只要火不灭,年味就不会散,那些藏在烟火里的人,就永远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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