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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木格窗上的冰花与蝉蜕(第1页)

冬至的清晨,窗玻璃上结满了冰花。沈星晚趴在炕沿上,鼻尖几乎贴着木格窗,看着冰花在玻璃上蔓延——有的像松针,有的像羽毛,最中间那片竟像只展翅的蝴蝶,翅尖还沾着点霜白。木格窗的窗棂是陆景琛亲手刨的杨木,几十年过去,木纹里浸满了烟火气,摸上去带着点温润的凉。

“太奶奶,冰花会化吗?”小棠裹着棉袄跑进来,呼出的白气在玻璃上凝成小水珠,把冰蝴蝶的翅膀晕开了点。她刚在院里堆了个小雪人,鼻尖冻得通红,像颗熟透的樱桃。

“太阳出来就化了。”沈星晚用指腹轻轻碰了碰玻璃,冰花立刻融出个小坑,“你太爷爷说,冰花是冬爷爷画的画,太阳一晒就收走了,得抓紧看。”

木格窗的右下角,有块玻璃比别处薄些,边缘还留着细微的裂痕。沈星晚说,那是年的夏天,陆景琛在院里修自行车,扳手没拿稳,飞起来砸到了窗户,玻璃裂了道缝,却没碎。“他急得直搓手,说‘这玻璃得换’,结果用透明胶带粘了粘,又用了十年。”她指着裂痕处的胶带印,阳光透过时,能看见胶带老化后留下的黄渍,像道浅浅的琥珀。

窗台上摆着个铁皮盒,里面装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半块啃过的玉米芯、几粒褪色的玻璃弹珠、还有只完整的蝉蜕,透明得像块水晶。小棠拿起蝉蜕,翅膀上的纹路清晰得能数清,忍不住问:“太爷爷捡这个干啥?”

“治嗓子疼。”沈星晚接过蝉蜕,指尖捏着它的头,“你太爷爷年轻时总咳嗽,老中医说蝉蜕煮水喝管用,他就夏天蹲在老槐树下捡,捡够了就晒在窗台上,晒透了收进盒里。有次你爸小时候学狼叫,把嗓子喊哑了,就是用这蝉蜕煮水治好的。”

她把蝉蜕放回盒里,盒底露出张泛黄的糖纸,印着“大白兔”三个字。“这是你太爷爷给你爸留的。”沈星晚笑了,“那年你爸得了奖状,他去供销社买了块奶糖,你爸舍不得吃,剥开糖纸舔了舔,又包好藏在窗台上,结果被蚂蚁搬空了,哭了一晚上。你太爷爷没说啥,第二天又买了两块,一块给你爸,一块压在这盒底,说‘留着念想’。”

木格窗的插销是铜制的,被岁月磨得亮,插销孔里还卡着根细麻绳。沈星晚说,这是防小偷的——早年村里不太平,陆景琛就在插销上系了根绳,绳头拉到炕边,夜里稍有动静,一拽就能锁窗。“有次真进了贼,你太爷爷拽绳时太急,把麻绳拽断了,他光着脚追出去二里地,愣是把人家偷的半袋玉米追了回来。”

窗台下的墙面上,画着几道歪歪扭扭的横线。小棠凑近看,线旁边写着“小宝,岁”“小宝,岁”,字迹是陆景琛的,带着点抖,显然是晚年写的。“这是记你爸身高的。”沈星晚摸着最上面那道线,“你爸长到这线高时,就敢踩着板凳够窗台上的糖罐了,摔了好几次,还是往上爬,跟你太爷爷一个倔脾气。”

太阳渐渐升高,冰花开始融化,玻璃上淌下一道道水痕,把窗外的老槐树影晕成了模糊的绿。小棠指着玻璃上的水痕说:“太奶奶你看,像眼泪。”

“是冬爷爷舍不得走呢。”沈星晚拿起抹布擦玻璃,水珠顺着木纹往下淌,在窗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她忽然想起陆景琛夏天总爱坐在窗下,手里摇着蒲扇,说“这木格窗好,风透得进来,月亮也能照进来”。有次她缝被子,线头掉在窗台上,他捡起来,竟用线头在玻璃上拼了个“晚”字,说“让月亮照着,你就不困了”。

小棠从铁皮盒里拿出那只蝉蜕,对着阳光看,翅膀在光下泛着虹彩。“太奶奶,我能把它夹在书里吗?”

“能啊。”沈星晚帮她把蝉蜕放进语文书里,“等夏天来了,咱还去老槐树下捡新的,让你看看蝉是咋从壳里爬出来的——你太爷爷总说,这叫‘金蝉脱壳’,跟人过日子似的,脱层壳,就长一岁,就懂点事。”

午饭时,阳光透过木格窗,在炕桌上投下菱形的光斑,光斑里浮动着尘埃,像撒了把金粉。沈星晚看着光斑落在小棠的顶,忽然觉得陆景琛就坐在对面的小板凳上,正对着她笑,手里的蒲扇轻轻摇着,说“星晚你看,这窗照进来的光,比电灯暖多了”。

窗外的冰花彻底化了,玻璃亮得能照见人影。小棠扒着窗户往外看,老槐树上有只麻雀正在啄食,尾巴一翘一翘的,像在跟屋里打招呼。她忽然回头说:“太奶奶,冰花虽然化了,但蝉蜕还在呀。”

沈星晚点点头,望着窗台上的铁皮盒,那里装着的何止是蝉蜕和糖纸,分明是些没被时光带走的碎片——有冰花的凉,有蝉蜕的轻,有月光的柔,还有陆景琛留在木格窗上的温度,岁岁年年,从未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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