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御书房回到帅府,已是月上柳梢时分。凌墨屏退了左右,独自在当值处的偏房内来回踱步。烛火在微风中摇曳,将他挺拔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一如他此刻纷乱的心绪。
那场隔着屏风的“惊吓”,仿佛还在眼前挥之不去。那位新入宫的苏娘娘,举止言谈间透着的熟悉感,让他这个素来冷静自持的暗卫领,竟在御前失态至此。
“凌统领可在?”
门外传来王铁柱刻意压低的粗犷嗓音,打断了凌墨的沉思。
他深吸一口气,整了整衣襟,这才扬声道:“进来吧。”
门被推开,率先踏入的是虎背熊腰的王铁柱。这位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悍将,此刻却是一脸的纠结,浓密的眉毛几乎拧成了结。紧随其后的是账房文若尘,一身青衫,神色凝重,指尖习惯性地摩挲着腰间的算盘珠子。
接着进来的是文臣李清风,他依旧摇着那把永不离身的湘妃竹扇,只是扇面合拢,在掌心轻轻敲打,眼中带着几分思量。赵凌跟在他身后,俊美的脸上满是困惑,不时看向身后的门帘。
最后踏入的是苏瑾瑜。这位太医令的神色最为复杂,他缓步走到窗边的位置坐下,指尖无意识地捻着一枚银针,目光落在跳动的烛火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六人难得齐聚在这狭小的偏房内,却无人先开口。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沉默,只有烛芯偶尔爆开的噼啪声,和窗外隐约传来的虫鸣。
最终还是王铁柱先憋不住了。他蒲扇般的大手猛地一拍大腿,震得桌上的茶盏都晃了晃,压着嗓门道:“哥几个,都说说!今天御书房那位新娘娘,是怎么回事?俺老王怎么觉着那么邪性呢?”
他环视一圈,见众人仍沉默,便又凑近了些,压低声音:“你们是没瞧见,她隔着屏风探头探脑的模样,还有那声……俺在战场上什么阵仗没见过,愣是被她这一下子弄得心里毛。”
凌墨下意识摸了摸耳根,那里仿佛还残留着被那声“哈喽”惊得烫的温度。他抿了抿唇,依旧没有作声。
苏瑾瑜终于将目光从烛火上移开,指尖的银针转了个圈,缓缓道:“言行无状,跳脱不羁,确与宫规礼法格格不入。外界传言苏小姐昏迷后神志有损,看来……”他顿了顿,声音更轻了几分,“并非空穴来风。”
他这话说得委婉,但在场众人都听明白了言下之意:这位娘娘,怕不是个神志不清的。
“岂止是神志有损?”王铁柱瞪圆了眼,双手比划着,“那打招呼的架势,那探头探脑的模样……俺咋觉得那么眼熟呢?就像……就像……”他挠着脑袋,浓密的头被揉得更加凌乱,一时却找不到合适的词。
一直沉默摇扇的李清风,此时“唰”地合上扇子,轻轻敲了敲桌面。那清脆的声响让众人都看向他。他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光芒,慢悠悠地开口:
“王将军是否觉得,这位娘娘的做派,颇有几分……当年的风范?”
一语惊醒梦中人!
王铁柱猛地一拍脑门,声音响亮得让赵凌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对!就是这感觉!怪不得俺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当年陛……‘那位’不也是这么……呃,这么‘不拘小节’吗?拉着咱们称兄道弟,看啥都新鲜,有时候说的话俺们都听不懂!”
他激动地站起身,在狭小的空间里来回踱步,靴子踩在地板上出沉重的声响:“记得不?‘那位’刚登基那会儿,非要拉着俺去御花园掏鸟窝,说什么‘体验童年乐趣’。还有一次,大半夜把咱们几个叫去,就为了看什么‘流星雨’,冻得俺直打哆嗦……”
凌墨终于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了李清风一眼,低声道:“确实……很像。”那种扑面而来的、让人无法招架的熟悉感,让他当时就心乱如麻。他至今记得“那位”第一次拍着他肩膀喊“兄弟”时,自己浑身僵硬的模样。
文若尘也陷入了沉思,指尖无意识地在算盘上拨弄着,出细碎的声响。他仔细对比着记忆中的细节,声音平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经李大人这么一提,回想起来,‘那位’确实常有惊人之举。只是彼时‘那位’威仪日重,我等虽觉奇异,却不敢深想。如今对比这位娘娘,二者行事风格,堪称一脉相承。”
赵凌倒吸一口凉气,年轻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他环顾四周,见众人神色凝重,终于鼓起勇气提出了那个盘旋在心头许久的疑问:“这……这疯病难不成还带传染的?陛下之前好好的,后来……那样了。现在陛下正常了,娶了个娘娘,娘娘又这样了?!”
这个问题太有冲击力,连苏瑾瑜都愣住了。他捻着银针的指尖停住,眉头微蹙,下意识开始思考是否存在某种“心性影响”的医理。作为太医令,他熟读医典,却从未见过这般奇怪的“病症”。
“《黄帝内经》有云:‘怒伤肝,喜伤心,思伤脾,忧伤肺,恐伤肾’”苏瑾瑜喃喃自语,“然情志相染,多为亲近之人间潜移默化,断无如此立竿见影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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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李清风,老神在在地又摇起了扇子。他脸上露出一副高深莫测的笑容,看着眼前陷入困惑的众人,轻飘飘地丢下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