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人契而不舍的第三次尝试後,即将自动报警的门锁终于开了。
开门前,他回头对厉奇露出一个优雅无比的笑容:“看来我们是邻居。”
门关上了,走廊重归寂静。
——怪人。
厉奇打开公寓的灯,一尘不染的木地板随即被照亮。
自从徐玮宁不在,他就搬去了公司附近一个老旧小区的地下室,却仍固执地每周回来一次。
他像往常一样打扫,吸尘器轰鸣声盖住他缓解胸闷时发出的那声叹息,他跪下来擦拭钢琴踏板,金属部件映出自己扭曲的倒影。
到处都是他们曾经生活过的痕迹,玄关墙上是一起画的小幅油画,冰箱上是一起去海洋乐园时带回来的企鹅冰箱贴,沙发上的针织毯还保持着最後使用的形状。
ipad亮起,页面停留在徐玮宁最後写的那首乐曲。
收拾完一切,他坐到客厅地毯上,背靠着沙发。
他盯着天花板,一旁的唱片机开始旋转,圣马可儿童合唱团的歌声像一束光,穿透寂静的黑暗。
“Lecielbleusurnouspeuts'effondrer…”
(即使蓝天在我们头顶崩塌…)
童声清澈不掺一丝杂质,纯粹而残忍。
厉奇仰着头,盯着天花板上某处渗水的痕迹,喉结滚动了一下。
这首歌是皮亚芙写给她早逝的爱人的,而童声合唱的版本,却像是天堂传来的回声……
“Etlamerpeutdéborder…”
(即使大海在我们脚下枯竭……)
眼泪毫无预兆地滑下来,划过下颌,厉奇没有擡手去擦。
童声越唱越高,仿佛要穿透云层,厉奇觉得胸口被某种无形的东西压得喘不过气,他想起徐玮宁最後出门前,笑着对他说:“我要努力攒钱,明年我们去巴黎,在塞纳河边找个咖啡馆,听街头艺人唱这首歌。”
最後一个音符落下之前,厉奇猛地拔掉电源,让一切回归寂静。
两个小时後下楼时,那个泪痣男居然还在。
他还提着那个琴箱,却换了一套优雅的黑色西服,皮鞋锃亮。
以这样一身与周围格格不入的装扮,站在路灯下摆弄手机,导航语音机械地重复“请向东行进”,而他正对着西面的垃圾桶发呆。
“迷路了?”
厉奇点燃一支烟。
“蔚蓝音乐厅。”
对方擡头,眼神干净得让人火大,“导航说需要穿过这面墙。”
烟灰簌簌落下,厉奇盯着他看了三秒,突然把备用头盔抛过去:“抱紧琴箱。”
男子接住头盔,犹豫了一下才戴上,那修长无暇的手指摸索着搭扣,跟第一次接触人类文明一样。
厉奇啧了一声,把烟叼嘴里,几步上前扯过带子帮他扣紧。
粗糙的手指擦过那人下颌时,那人眨了眨纤长的睫毛。
机车轰鸣着冲进夜色,後面那人的琴箱卡在两人之间,随转弯微微震颤。
等红灯时,厉奇後背感受到琴箱传来的细微震动——这人在用手指打节奏。
绿灯亮起,风声裹挟着的模糊哼唱从後方传来。
《第21号钢琴协奏曲》第二乐章,本该庄重的旋律被哼成了摇曳的蓝调,降E音诡异的走向让厉奇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突如其来的喇叭声,让身後男子在哼唱在即将进入华彩章时戛然而止。
“到了。”
厉奇刹住车。
音乐厅门口数名工作人员狂奔而来:“凌老师!还有三分钟上场!”
回程时厉奇决定绕个远路。
後视镜里,音乐厅的玻璃幕墙正倒映着漫天星光,像吞了整个银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