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嫄随着谢衔玉更衣完从里屋走出,就看到虞止站在摇篮前,怔怔地盯着摇篮中的孩子。
不过是数日未见,虞止消瘦了许多,像是生了一场重病,也彻底带走了他最后一点的生气。
之前他最喜夺目的颜色,今日却只穿了素绢素帛,昳丽的眉眼浸在暗影里,恍若鬼魅,怎么看都觉得分外诡异。
就连姜嫄出来都没有意识到,只是愣愣地望着摇篮里的婴孩。
他的孩子刚刚死去。
宫里就又出生了新的孩子。
这世道可真是不公。
直到摇篮里孩童的啼哭惊醒了他,也让他看到了站在一旁的姜嫄。
“虞止……你身子好些了吗?”
姜嫄缓步走至他身边,轻轻牵住了他的手,也瞥见了他手腕上的道道疤痕,但却恍若不觉。
虞止眼眸一眨,似是才反应过来,顷刻眼眶泛红,泪水从眼底滚落,却还是将姜嫄揽入怀中,“阿嫄当娘亲了,真好……”
广袖间带起阵阵棠梨香气,泪水未干的脸逼着自己绽出笑意。
姜嫄也不知他这句感叹,是真心,还是假意。
她也不是很在乎。
只是能清楚地感受到他战栗的体温,看他哭泣,她很是高兴。
她总是如此,有时候极度兴奋,有时候极度难过。
但这些情绪很快就会消失不见,更多时候她需要汲取别人的情绪,才会感知到自己还在活着。
谢衔玉站在一旁,玉容映着明明灭灭的烛火,看着紧紧相拥的两人,像是什么没看到,情绪极寡淡,到了不正常的地步。
这座宫室里,可能唯一正常的,也就是摇篮里刚出生的小生命了,其余的都是飘荡的游魂罢了。
谢衔玉踩着满地落花,走过长廊时,却看到虞止早早在廊下等着他。
“上回你说的事,我答应了,我们带着阿嫄一同离开这里。”虞止衣袂上还沾着棠梨花瓣宛若碎雪。
他说完这句话,转身过朝着长廊尽头走去。
虞止又开始落泪,却也不知因何而落泪。
若是以他睚眦必报的性格,定然该把那孩子掐死才好。
可那孩子眉眼与姜嫄几分相像。
虞止什么也做不了。
他孤身回到了清宣殿,在这满室的月色中枯坐了许久许久,也想了很多从前不会想的事。
最后他从柜子里拿出叠得整齐的白绫。
谢衔玉想要利用他独占姜嫄。
简直是做梦。
这一世他自认为已经对得起姜嫄。
也没什么能给姜嫄的了。
除了那个死去的孩子。
他能给她的。
也就是一条命了。
虞止将白绫抛过横梁,转过身痴痴地看着外头斑驳的月色。
也不知……姜嫄现在在做些什么。
木凳倾倒的刹那。
白绫上吊着的艳鬼,在满室的棠梨幽香中,广袖随风舒展。
姜嫄有些惊恐地伸出手指,悬着鼻息间的手指微微颤,随即又重重地松了口气。
还好是有呼吸的,不是死人。
她略微松了口气,坐在沈眠云身边,又去看了看他胸口被包扎好的伤口。
“你命可真大,这样都没死。”
姜嫄听瑶台楼的宫人主动提起,说是在岸边寻到的沈眠云,现的时候人浑身湿了个透,潮水一遍遍冲过他心口的伤,但人还有口气。
她也不觉有假。
毕竟相比于死而复生,还是这套说辞更容易被她接受。
冷月模糊中,姜嫄轻手轻脚爬上了床榻,躺在了昏睡的沈眠云身侧。
她将脑袋枕在他的胸口,听着他微弱的心跳声,凝着他安静的睡容,轻轻呢喃道:“沈眠云,当初为什么要抛下我?你死了一了百了,可我还在活着,我还在活着……”
沈眠云做了一个漫长而又幸福的梦,梦里他梦到了过去,与姜嫄生活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幸福到他根本不愿意醒来。
可耳边时不时低低的缀泣声,搅得他一阵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