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稍晚些。”
俞长宣点头,把视线转回来,问女孩儿:“你可记得归家路么?”
女孩儿伶俐答去:“山路我早随阿爹走熟啦!”
“不行,还是我……”戚止胤话未说完,给俞长宣执扇啪地往背上一敲,方记起自个儿眼下遭官兵追捕的境况,木在了原地。
“天黑路滑,贫道这剑有灵性,便由它护送你归家。”俞长宣说。
女孩儿好奇:“哥哥不随我一道么?”
“他将要离乡,今儿专程来这武神庙祈福的,眼下还未给崇梧真君上香,这么一走可要惹仙人发火。”俞长宣说着,搀她起身,“为了明岁春安,他得留在真君身侧,千万走不得!”
戚止胤敛住表情,不再看女孩儿,后来她同他挥手作别时,也仅是失神地应了半声。
咿——
庙门自里向外推开,入目两色,黢黑莹白。
女孩儿粲笑着闯入大雪中,错把它认作了今岁初雪。
俞长宣顿步檐下,去撑开一柄月白油纸伞。这时,瞄见身后的戚止胤挺身冲来。
戚止胤的步子迈得很急,蹭着俞长宣臂膀时方停步,他拢手唇侧,不顾追兵几何,只噙泪冲女孩儿喊道:
“你回去,要平安——!”
少年人微哑的嗓音就响在耳畔,俞长宣垂眸拨着伞尾的穗子,嘴角一牵,呢喃:“平安么……”
女孩儿面上沾了雪粒,回头,亦喊起来,喊的是半月后才该说的新岁吉祥话:
“新岁,永岁,都要平平安安!”
伞已支起来了,青铜木的伞柄,竹骨白绢面,抖着细碎的金闪。
俞长宣抬了手,葱白指尖似有若无地抚过戚止胤的脊背,见那人眼珠子还愣愣地扎在女孩远去的方向,又噗呲一笑。
“你笑什么?”戚止胤问。
“笑你不忧心自个儿性命,倒去牵挂那有仙剑护送的小孩儿。”
戚止胤当俞长宣又在说笑:“你既能收服尸童,难道拦不住那些个要我性命的捕快?”
“为师所言可非官兵。”
戚止胤莫名其妙,正欲问,忽见一个膀大腰圆的捕快自林里奔出。
他心下一惊,扯了扯俞长宣的袖,要走。
俞长宣却摸住他的肩,要他看。
只见那打赤膊的捕快惊恐瞪着眼,不停地伸手搔着脖颈双臂,直挠得满身血痕。
他躯干扭曲,一只腿已折了,却还是狠命地朝他二人奔来,近乎要把嘴撕裂般把嘴张大,似乎在喊着什么。
风太大了,戚止胤如何也听不清。
他正要闭目细听,谁料耳里先灌进身旁人珠落般好听的一声——
“阿胤,要你性命的东西来了。”
立时,风停,戚止胤终于听清那捕快口中所言,是一声又一声绝望至极的“跑”。
他心如鼓催,又见那官兵通身爬上墨字,转瞬便有血点从墨痕里渗出。
“那……那是……”
“儒书。”俞长宣平静地将眼前可怖之物给端详。
话音未落,砰!那捕快竟如炮仗般炸开!
温热的血有如迸溅出的火星子,溅脏了他二人的衣裳,像火在烧。
风又起,血雾滚滚如江涛,戚止胤面色惨白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