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展昭越众而出,撩起官袍前襟,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刹那之间,赵妙元心跳陡然一突。
就听他哑声道:“丁氏兄弟今日之举,罪无可赦,然此事起因,皆因展昭失察……”
“展昭!”赵妙元忍不住怒喝出声,想要打断他的话。
然而,展昭没有停。他甚至没看赵妙元一眼,顿了顿,便继续说道:“事到如今,昭愿分其罪责,代为受过,还请陛下法外开恩,饶过丁氏满门。”
说完,重重一个头磕在地上。
仿佛一盆冷水当头浇下,赵妙元的指甲都刺进掌心。
代为受过。
不久之前,船外运河的夜色里,他也曾说,若长公主行差踏错,他愿代为受过。而今果真兑现诺言,却不是因为长公主,而是为了他的至交好友。
是了,南侠展昭就是这样的人。正直忠诚,勇敢无私,对朋友,对百姓,都问心无愧。
他的情义宽广,可以分给很多很多人。
一晃神,就听上面赵祯难以置信地说:“展昭,你可知你在说什么?御前护卫,竟如此不辨是非,为一干逆犯求情,还将自己牵连进去?妙元方才被他们那般污蔑,你都没听到吗?!你可是……!”
他知道自家妹妹与御猫之间的事,差点脱口而出,好歹打住了。赵妙元心神不稳下,都没来得及反应,包拯又紧接着出声了:
“展护卫,你纵有失察之过,但合该以律法-论处。然丁氏兄弟之罪,乃其自身所为,岂可混为一谈?代罪之说,荒谬至极,还不退下!”
他这是在给机会。展昭却依旧跪得笔直,纹丝不动,只道:“大人,昭明知丁氏兄弟性情刚烈,易受人利用,却因私交笃深,便在御前为其作保,实在自负大意。若非展昭担保,他二人或许无今日胆量,行此大逆不道之事。所以展昭……愿代其受过,请陛下开恩。”
丁兆兰和丁兆蕙皆是动容无比,嘶哑着艰难说:“展兄,你不必如此……”
堂上论罪,堂下倒开始演起兄弟情深的戏码。赵祯见妹妹神情不佳,更是气得脸色发青,指着展昭,对左右喝道:“好一个义薄云天的南侠,朕亲封的御猫啊!既然你执迷不悟,朕便成全你。来人,将展昭连同丁氏兄弟一并押下,革去顶戴,投入大牢候审!”
开封府内大小官员,都是展护卫昨日亲如家人的同僚。然而圣上已然怒极,命令一下,纵使张龙赵虎面露不忍,却也不得不上前,低声道:“展大哥,得罪了。”
伸手去卸他官帽,除他的佩剑。
展昭闭上双目,任由他们动作。官帽被取,佩剑被解,象征身份的绛红官服,此刻成了枷锁一般。
他全程一丝反抗也无,只是被缚住往牢狱方向走时,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长公主神色已然恢复了平静,此时侧过身去,正微笑着和一旁的婢女说些什么。
连一个眼神,都没再给他。
“殿下,您还好吗?”
身后刘盈压低的声音将赵妙元的思绪唤了回来,一时之间,她心中竟有些诧异。
关键时刻失神,这可是大忌。看来,心如止水的功夫,自己还是没修炼到家。
她打起精神,侧过身,对刘盈摇摇头:“我没事。”
刘盈眯了眯眼睛:“需不需要属下……”
她身边的刘弦脸已经冻得和冰块一样。赵妙元失笑道:“你们可别,现在够乱了。”
现场人实在太多,乌泱泱烘在一处,结束了也不愿离开。赵妙元压下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整了整衣袖站起身,对赵祯行了一礼:“陛下秉公执法,妙元感激不尽。”
赵祯看着她叹了口气:“你受委屈了。回去好生歇着,莫要多想。”
赵妙元点头应下,又转了个向拱手道:“包大人铁面无私,公孙先生明察秋毫,妙元在此谢过。”
二人连忙还礼:“殿下言重了,此乃臣等分内之事。”
向上面人致谢后,就要轮到下面的了。
长公主深吸一口气,走下堂,面向府衙外那些依旧守候着的温州百姓,长长弯下腰去。
“诸位乡亲,今日之事,多谢了。”
看不到尽头的人群顿时一阵骚动,一位老者颤巍巍跪了下来,老泪纵横地说:“殿下折煞小民了,活命之恩,永世不忘,能帮上殿下是我们的福分!”
“张老伯,快把殿下扶起来呀!”
“殿下,保重身体啊……”
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殷切望着她,七嘴八舌的关切质朴而真诚,赵妙元被他们围在中间,心里疲惫都一下淡了许多。
于是对身后吩咐道:“取些银钱来,按人头分予诸位乡亲,务必足够他们安然返回故里。若有剩余,便算作本宫一点心意。”
刘盈刘弦立刻领命,一同前去安排。灾民们更是感激涕零,纷纷跪地叩谢。赵妙元亲手扶起近前几位老人,又温言安抚了几句,这才在一阵不舍的目光中,走向在旁等候多时的几位朋友。
花满楼最先迎上前,哪怕收敛一些,也能看出脸上带着担忧:“殿下,事情既已了结,便不要再劳神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嗯,你也是。”赵妙元莞尔道,“奔波辛苦,今日多亏你和陆小凤及时赶到了。”
陆小凤在旁边嘿嘿一笑:“元姑娘吉人天相,自有天助。不过下次再有这样的麻烦事,早些通知我才好,陆小凤虽然不是什么大人物,帮一下朋友的忙还是可以的。”
“陆大侠说得是。”楚留香语气轻松地附和他,“朋友有难,在下岂敢坐视不理?就算只能凑个热闹,也必须一道跟来。”
赵妙元笑了:“香帅可不止是凑热闹,你还救了我的命呢。”——
作者有话说:本文是甜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