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七坐在那张吱呀作响的木椅上,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扶手,笃、笃、笃……声音在幽闭的监牢里荡开,每一声都像敲在柳如烟紧绷的神经上。昏黄的油灯火苗晃动着,在他侧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影——光亮的那半边脸平静无波,冷得像腊月寒冰;隐在阴影里的那半边,却透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危险气息。
柳如烟蜷在冰冷铁柱旁,湿粘在苍白的脸颊上,早先那股子媚意荡然无存,只剩下一双盛满惊惧的桃花眼。她死死盯着陈小七腰间的刀柄,又瞟向他手里把玩的那个丹瓶,心神战栗。
“偷学……”陈小七慢悠悠重复这两个字,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你的意思是,你照常炼丹,让我们的人在旁边瞪大眼睛瞧着——看手法、看火候、看时机,看看能不能从你这五阶丹师手指缝里,抠出点真东西来?”
“是……正是这个意思!”柳如烟语快得像炒豆子,生怕说慢了对方就改了主意,“高阶丹方都有神魂契约镇着,我一个字也不敢吐露。但炼丹的过程……他们可以看!一次学不会就看两次,两次不行就十次!只要眼力够毒、记性够牢,总能摸到些门道!”
她喘了口气,又急急补充:“而且、而且我可以在某些要紧关头放慢动作——只要不被契约判定成‘泄露’,只是‘手慢了些’,契约就不会触!”
陈小七没接话,只是静静看着她。那目光太平静了,平静得叫人心头毛,就像在掂量一件器物,盘算着留下值不值当。
监牢里静得瘆人,只听得见远处石缝渗水的滴答声。滴答、滴答,像阎王爷掐着点在数数。
“你怕死。”陈小七忽然开口。
柳如烟身子一颤。
“不对,”陈小七站起身,缓步走到她跟前,蹲下身子与她平视,“你是怕生不如死。”他声音压得低低的,像在说悄悄话,可字字都像淬了毒的针,“刚才那两枚‘销魂丹’的滋味,比起神魂俱灭,哪个更难熬些?”
柳如烟嘴唇哆嗦起来,眼泪又涌出眼眶:“求您了……别让我试第三颗……”
陈小七伸出手。柳如烟下意识往后缩,下巴却被他轻轻捏住——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
“想活命,就得证明你有活着的价值。”他声音轻柔得像情话,可话里的意思却锋利如刀,“五阶丹师……四海盟眼下确实缺。但你得让我相信,你值得我冒这个险——值得我为了你,跟丹师公会彻底撕破脸皮。”
“我能炼高阶丹药!”柳如烟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声道,“涤毒丸、破障丹、凝神散……只要材料齐全,我都能炼!而且、而且我知道公会里好多见不得光的内幕——哪位长老贪墨了多少材料,哪处分会的账目有猫腻,甚至、甚至长老会背后那几位‘丹塔’老怪物的脾气喜恶……”
她越说越快,像倒豆子似的:“丹师公会根本不是铁板一块!第二席和第三席有旧怨,第五席的徒弟曾盗用过我的丹方,还有……还有吴道子会长,他当初卡在六阶丹师好多年,前几年突然突破到七阶成了丹神,其实是暗地里搜罗了不少偏门邪方……”
陈小七挥手解开她身上的灵力锁链。柳如烟身子一软,瘫倒在地。他走回椅子边,从储物袋里掏出一卷空白玉简,又取出一支特制的灵纹笔。
“写。”他把东西扔在她面前。
“写、写什么?”
“就写你刚才说的那些——谁和谁有仇,谁贪了多少,谁手里捏着什么把柄。”陈小七重新坐下,翘起腿,“写得够详细,我就留你一命。写得让我不满意……”他轻轻拍了拍腰间的刀柄。
柳如烟几乎是扑过去抓起灵纹笔。笔尖触到玉简的刹那,她手顿了顿——这一笔落下去,就真的没有回头路了。丹师公会处置叛徒的手段,她比谁都清楚。
可比起那些尚未降临的追杀,眼前这个笑里藏刀的年轻人,似乎更可怕。
她一咬牙,灵力注入笔尖,开始在玉简上疾书。字迹起初有些潦草,渐渐越写越快,越写越密——几十年丹师生涯,她见过太多龌龊,听过太多秘密。有些是她亲身经历,有些是道听途说,此刻全都倾倒出来,像倒出一肚子霉的陈年旧账。
陈小七静静看着。监牢里只有笔尖划过玉简的沙沙声,和柳如烟偶尔压抑的抽泣。
约莫半个时辰后,柳如烟停笔,双手捧着玉简奉上。她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全是冷汗——不是累的,是吓的。
陈小七接过玉简,神识扫过。玉简里密密麻麻记录了十七位丹师公会长老的黑料,八处分会的账目漏洞,三处秘密仓库的位置,还有……吴道子私下搜罗的那些邪门古方的蛛丝马迹。
他看完,将玉简收起,脸上没什么表情。
“其实你被俘的头一天,就已经上了丹师公会必杀的名单。”陈小七声音平淡,“就算我现在放你出去,你也只有死路一条。不如留在这儿写丹方——把你能写的,都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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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探手摸出一把空白玉简,哗啦一声丢在地上,转身就往监室外走。
“西北王……”柳如烟指了指地上的灵力锁链,欲言又止。
“想戴上?”陈小七回头,似笑非笑,“戴上了你还怎么写?”
“我可以口述,让别人记录……这样您就不怕我跑了。”柳如烟畏畏缩缩地说。
陈小七转身走回来,伸手拍了拍她的脸,凑到她耳边低声说:“我不怕你跑。”说完哈哈大笑,迈步出了监室,连那扇铁门都好像忘了锁。
柳如烟惊恐地冲到门边,自己动手把铁门关紧锁死——她生怕这魔鬼回头说是她自己弄开的门,栽她个越狱的罪名,到时候杀她折磨她都名正言顺。活了这么多年,她第一次这么怕一个人。
关上门后,柳如烟无力地瘫坐在地。突然又像被针扎了似的跳起来,抓起玉简和灵纹笔,认认真真、一笔一划地写了起来。
不多时,监室外传来脚步声。
陈小七和一个胖墩墩的典狱长并肩走了进来,一手拎着个木桶,一手提着条活蹦乱跳的灵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