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吱呀开了一条小缝,瞧见是肖玉桃,林姨才露出笑意:“小桃怎么来了?今天你爹娘不是帮忙办水席去了,你没一起去?”
肖玉桃小声说:“人家指明了不让带我。”
林姨一愣,尴尬地笑了笑:“哎呀,瞧我这张嘴。吃过了没有?快进来,刚煮了玉米,给你捡两个带上。”
肖玉桃没放在心上,捧出满满一篮子鸡蛋,甜甜一笑:“吃过了林姨,我娘她听说你快生了,最近办水席的多,她忙了些,让我捡了新鲜的鸡蛋给你送来。没几天就是清明了,这是新的灶神像。”
林姨瞧见,也没客气,都接了过来,拿着灶神像惊叹不已。
这灶神画的,她瞧着比城里大集的先生画的还要生动精致。
林姨夸了好一阵,这才领着肖玉桃坐在灶旁,翻捡锅里的玉米棒,准备挑两个最大的。
正捡着,两人忽然听见棚上咣当一声闷响,像是什么裂开了,肖玉桃懵懵地抬头。哗啦一声,撕裂的雨棚带着一大捧水迎头而来,浇得她睁不开眼睛。
房里正在换鞋的林叔听见响动,一边提鞋冲了出来,一边大喊“怎么了怎么了”,瞧见的就是落汤鸡一般正在不停抹脸的肖玉桃,还有挺着肚子花容失色正在找手巾的自家娘子。
林叔抬头望向裂了口的雨棚,他这一走就是好几天,前几日的积水忘了清,许是生生将雨棚给压烂了。
两个人手忙脚乱地给肖玉桃擦脸,捡身上的树枝树叶,弄了半天才勉强干净,害怕肖玉桃着凉,赶紧让她喝了碗热糖水,还要塞玉米棒子,肖玉桃却不肯接了。
肖玉桃害怕再坐下去不知道给林姨惹来什么麻烦,顾不得自己粉蓝的布袍已经沾了黑泥,越抹越脏,也急着要走。
等她走了,林叔林姨这才敢说话。
“你看多好的孩子,圆乎乎的,我瞧着都高兴。手也巧,你瞧瞧这小挎包还是前两天她给我做的,买都买不着。可你瞅瞅,走路都不敢抬头。”林姨有些心疼这孩子,“你说这哪里能怪她嘛!”
林叔一个劲地点头。
看着裂开的雨棚,林姨柳眉倒竖:“都怪你!走不知道扫了水再走,赶紧收拾了去,一走就是好几天,留我一个人……”说着说着竟然要哭出泪来。
林叔一双大手无处安放,慌慌张张地给林嫂保证:“不去了不去了,这不是想多打些,就能回来陪着你生。我这次瞧见山里有狼粪,过一阵等人多了我再去。”
说着扶着林嫂回去休息。
肖玉桃摘了已经湿透的小方巾,攥在手里,一边责怪自己一遍往回走。
她还以为会好起来的,可是却……就知道,只要她一做些什么,就总有这样那样的问题。
她抬头想大喊,问问老天为什么这样对她!
可是刚一抬头,就瞧见方才还晚霞漫天的灿烂夕阳,不知何时变得阴云密布,稻谷般的雨点朝她落下,淋得她避无可避。
雨点密密麻麻地砸下来,梆梆落在她身上,肖玉桃想:也好,也好,看热闹的人都浇走了,省得还得挺胸抬头的,不让人看她的笑话。
她失魂落魄的走在路上,眼睛让雨打的睁不开,一个劲地抹。
一户人家有个小孩趴在窗口,露出蚕豆大的眼睛,懵懂地望着外面,他娘将他抱下窗户,准备放下帘子时,看到了窗外淋雨的肖玉桃,叹了口气。
一块蓑衣盖在了肖玉桃头上,肖玉桃一愣,瞧见顺子娘冒着雨跑了出来,给她披了一件蓑衣。
她连忙要脱掉:“顺子明天上学,还要用呢。”
“家里还有,你快回去吧。”顺子娘死死按住衣服,快步跑回去了。
肖玉桃脸上一会凉一会热的,也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到了家。
肖玉桃瞧见里面有灯光,脸色一喜,定是爹娘回来了。
堂屋里几人正在擦鞋擦衣服。
弟妹从头上摘下油纸,拿着帕子拍打着衣服抱怨:“好端端的,要到家了,偏下这么大的雨!倒了大霉!”
肖玉树瞅了自己娘子一眼,他这个娘子哪儿哪儿都好,就是嘴上没个把门的。
黄燕连忙闭嘴,这个家里不能提“霉运”“煞星”之类的字眼。
肖奇正在擦鞋,看玉桃不在家,没太计较:“春雨贵如油呐,这可是好事。”
肖玉树瞧见了门口的姐姐,眉头一皱:“怎么披个蓑衣还淋成这样。”
屋里几人瞧见肖玉桃回来了,纷纷抬头,肖玉桃瞧见家人关切的眼神,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挤出一个笑容:“刚给林姨送鸡蛋去了,回来的时候下雨,顺子娘瞧着雨大,给我披的。”
肖玉桃放下蓑衣,去给几人烧水:“爹娘,累坏了吧,可有什么好玩的事?”
肖玉桃一家人都老实憨厚,唯独弟弟嘴毒,倒是娶了个活泼可爱的弟妹,此刻围着油灯,活灵活现地讲着水席上的客人们,笑得几人合不拢嘴。
肖玉桃瞧着桌前的一家人,她很开心。
晚上躺在床上,肖玉桃还梦见了弟妹讲的那个带着东坡帽的书生,摇头晃脑的背诗,结果帽子掉进了汤里,梦里她还咯咯笑了出来。
至于明日如何,就等明日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