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三见是越离亲来,连忙支起身子就要从被褥中下来,被越离一把按回去,“虚礼不必,快躺下。”
这转换的时节不少人都害了病,阿三还是头一回病得如此严重,越离探了探他的额头,又取了湿帕来给他搭上。
“……先生快别忙活了,折煞小人。”阿三还烧在头上,嘶哑着嗓子伸手捞了个空。
晨起出门前越离拎来的药包还完完整整放在桌边,他挽起袖角,回房取了温水来给阿三喂下。
楚覃换走了原来的人,新来的侍从皆是军中之人,心高气傲,与阿三又素无交情,煎药倒水之事自是不敢想,阿三更是不敢相唤。
阿三这病来如山倒,力有不支,越离扶着他喝完了小半壶温水。
“多谢先生咳咳……待阿三好了,定尽心服侍先生与公子。”
越离替他拉好被褥,叹气道:“你够尽心了,是我的不是,留你下来受苦了。”
阿三本也不叫阿三,原为工匠之家,因其父获罪这才夺去名姓配为奴。
他心灵手巧,院中的木灯笼便是出自他手,风吹雨打也坚如磐石。
闲时他又为那一方花圃修栏围栅,四院之中,楚燎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公子,越离是脚不沾地的教习先生,若没有阿三操持家院,楚院恐怕也和早就人去楼空的齐院一般得过且过。
阿三得他这一句宽慰之语,哽咽道:“得公子慈悲,先生宽待,怎能言苦。”
贫家之子早立世,何况他还小越离两岁,越离不免揪心,替他换了湿帕温言几句,拎着药包煎药去了。
虽生在高门大户,可越离一介无人在意的庶子,空有少爷之名,后得井伯所教,生火煎药之事干得也是得心应手。
耳房紧挨着柴房,越离端着药盘望了望灯火憧憧下的阅卷身影,心满意足地推门进去了。
阿三已靠在床头熟睡,两道粗眉拧在一处,睡也不大安稳。
越离等药汤稍凉才将他唤醒,床脚的一张粗糙小桌上搁着些药包、麻衣之类的东西,阿三在侍从中一向讨人喜欢,应是探望之物。
阿三悠悠转醒,歉声连连被越离扶靠在床头,“怎好劳烦先生,实在是……”
“好了好了,”越离打断他端过药碗,“终于也轮到我照料你,先喝药吧。”
阿三不再多话,端起药碗吹了两下觉并不烫人,很快几口灌下。
他擦干嘴角,顺着越离的视线看去,微微羞赧道:“这是几名侍人送来的病礼,让先生见笑了。”
“可有上次来讨水喝的小侍女?”越离笑问道。
阿三不曾想他还记得,脸色本就红,当下更是磕磕绊绊说不出话。
越离见他脸皮薄,也不为难他,调转话头道:“你们侍从之间消息灵通,若有机会,你帮我留意留意宗正魏闾家的风声。”
魏淮信他用他,对他也多有防备,若能掌握氏族宗亲的动向,他便能做更多打算。
阿三神色严肃地应声,被越离笑着按回褥中,伸手捻了捻这被褥,“不必刻意,多多留心便好,夜间可会冷?”
“公子将用具都给我新换了,”阿三下巴埋在被中,“劳先生关心,很暖和。”
“那便好,好好休息,我这就回了,”越离将随着药盘端来的热水放在床头,将灯芯挑开,房中灯火黯下,他叮嘱道:“夜中若有需要随时唤人来,有人守夜。”
阿三乖乖应好。
越离环顾一圈,没什么要嘱咐的,端着药盘出去了。
在院中跑出跑进团团转的楚燎兴奋地找到他,未语先嗅,看着他手中的药盘,伸手探在他额头上,“你生病了?”
越离摘下他的手,朝整齐有序的桌边走去,“不是我,是阿三。”
在楚燎的印象中阿三几乎不生病,怪不得今日都没怎么见到人,当下脚一抬就要去找阿三:“我看看他去。”
越离把他拽回来,递过药盘,“他已喝药睡下了,明日再说吧。”
楚燎接过药盘,重新打起兴致跟在他身后,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桌上除了越离搬出的竹卷,还多了一册,旁边搁着笔墨,省去越离一卷一卷核对的工夫。
楚燎将每一卷都编号抄在新卷上,只以“庙算”“野战”“攻城”等关键字眼作为提醒,自上而下条分缕析,十多卷的兵论被他提纲掣领,初具模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