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仇旧恨,楚燎一桩桩埋在心里。他心思不重,也不爱挂在嘴边,在他看来都不过是早晚清算的事。
他迅朝城头望了一眼,没敢去深思其他,再次挥剑斩上,转眼又是十来个回合。
赵佺总笑他是个空有蛮力的莽夫,那些灵巧的招式他用得不如赵佺,总被赵佺捉弄来捉弄去。景岁授他的招式又多用在军中,正是勇字当头力字作底。
想习得个“巧”字时,他往往使劲用力;等到让他全心全力,他又无师自通地学会了用巧。
楚燎虚晃一招,铁剑在他手腕间转了一圈,眼看要斜刺而去,“那我就让你好好想想!”
斜刺的剑锋避过刀面直下剁去,割断缰绳砍在马背上。
“吁——”
赵孚躲开了要命的一剑,身下的战马痛得扬起前蹄,险些将他甩下马背。
“公子!”
屈彦率军突围而来,赵孚还要再战,后方报信仓中粮草被烧,楚军兵力不明,只知压在魏境时有兵力十万。
赵孚打眼一望,玄甲与赤袍不分伯仲,黄袍从外围包来,竟有夹击之势,加之后方粮草被烧,军心不稳。
屈彦不欲再战,掏出后腰的小弩对准赵孚,双箭齐,被扑身而来的赵将挡住。
“大王,快走!”
赵孚不得不调转马头,在部将的掩护下奋力突围。
“赵孚!来日我必杀尔祭天!”楚燎并未强追,楚军见赵军败逃,士气更盛。
“屈彦,你带兵碾上二十里,不可让他们有就近扎营之力!”
“是!”
城墙上众人翘以盼,黑压压的大军北上逃去,沦丧在即的城池恍若遗世,竟然独善其身了起来。
赤袍逐渐占据视野,宛如大片彤云燃起生机,越离的目光落在楚旗上久久不能回神。
十万楚军虎视眈眈压在魏境,他苦口婆心劝回不战,哪怕沦为弃子,他也没有后悔过这一步。
谋来算去,他连半分妄念也不曾有过……
率先来救的……竟会是楚军。
无论是于这一城军民,还是于他,都与天降神兵无异。
饶是他心性了得,在生死相逼时尚能心宽自若,此刻也不由得眼眶热,心头氤氲。
冥冥中的乌色随着倾吐的雨滴被滤去,苍鹰疾唳而过,向着天边的熠熠金光掠去。
“楚?楚魏之盟还有这用地,楚人倒也是个有信义的……”鲁大看见楚旗就皱眉,嘴里低低念叨着。
“哎,那楚将怎么过来了?”
“这是方才与赵王对峙的那个吧?”
“嚯,打得有来有回的,我看赵王不一定打得过……”
众人围在城头,七嘴八舌地评议起了战况,都是一副死到临头又劫后余生的松快劲。
那楚将御马而来,城门下只他一人一骑,他眼珠轻轻一晃,就在人群中揪出了故人。
越离脸上冷热交加,雨和泪顺着他的眼角鼻尖胡乱淌成一气,他微微倾身,想要将楚燎的模样看得再清楚些。
淌在楚燎下颌上的血渍不在了,重逢的雨水划过少年人的轮廓,打湿了分别时彼此的鬓角。
他仰起脖颈,两颗眼珠被度日如年的别离浸得深黑而湿漉,他们之间隔着十来丈的分寸,依旧能辨出对方的痕迹。
楚燎从阵中过来时,每一步都踩着一句心声,密密麻麻地堵在喉头。
但当他的视线与经年不改的目光交汇,他的眉眼口鼻都有了熟悉的去处……
楚燎咧开嘴,唇红齿白,在有意放晴的天穹下笑得很乖。
越离一怔,眼角坠成新月的形状,与他相视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