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乱流将齐麟卷到三日后战场时,他正用沾血的指尖碰触墨徵的脸。
“你哭什么?”他困惑地问这个素不相识的白衣公子。
墨徵突然攥住他染血的手腕,指尖几乎嵌进他皮肉。
“别去……”墨徵声音嘶哑如裂帛,眼底翻涌着齐麟看不懂的绝望。
我求你了!别去……!
可战鼓已经擂响,齐麟笑着掰开他的手指:“男儿当战死沙场。”
当墨徵抱着他逐渐冰冷的尸身跪在暴雨中时,终于想起这是他们初遇那日。
原来命运早将答案刻在血泊里,只是他们当时都忘了。
……
雨霏关的罡风,是淬了冰的刀子。
那风卷着时空的碎片,割裂了现实与虚妄的界限。凤筱最后一眼看到的,是清晏的“伴君眠”长剑折射出破碎的寒光,卿九渊的“凌淼”魔剑搅动起一片混沌的墨色漩涡,齐麟的“望亭”镰刀划出一道徒劳的幽蓝弧线,而她自己手中青筠杖爆的碧光,如同投入沸水的最后一滴油,瞬间被无边的混乱吞噬。
没有惊呼,没有告别。
只有身体被无形巨力撕扯、揉碎的剧痛,意识被拖拽着坠入五光十色、光怪陆离的甬道,最终沉入一片粘稠、冰冷的黑暗。
……
齐麟是被浓重的铁锈味呛醒的。
意识如同沉船,艰难地浮出冰冷漆黑的海面。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腑深处的钝痛,喉咙里是浓得化不开的血腥。他费力地睁开眼,视野里一片模糊的昏黄与暗红交织。
身下是冰冷坚硬、硌着骨头的触感,混着潮湿的泥土和某种粘腻的液体。耳边是震耳欲聋的、持续不断的轰鸣,分不清是雷声、鼓声,还是千万人垂死挣扎的呐喊。
他动了动手指,试图撑起身体。掌心传来尖锐的刺痛,低头看去,一片碎裂的甲片深深嵌入了皮肉,暗红的血正缓慢地渗出,混入身下那片更广阔的、几乎浸透整个大地的深褐色泥泞里。
这是哪里?
我是谁?
这两个最简单的问题,此刻却像两座沉重的大山,压得他头痛欲裂,脑中一片空白。
记忆被那场混乱的风暴彻底搅碎、抹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茫然和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对周身这片浓重死亡气息的惊悸。
他踉跄着,几乎是爬着,靠向旁边一截断裂、焦黑的木制拒马。冰冷的木刺透过破损的衣衫扎进皮肉,这点刺痛反而让他混沌的意识稍微清晰了一瞬。他茫然四顾。
眼前是一片人间地狱的图景。
焦黑的土地上,插着折断的、染血的旌旗,旗帜上模糊的图腾在凄风里无力地抽搐。残破的刀枪剑戟如同狰狞的荆棘丛林,散落其间,被踩踏得扭曲变形。
更触目惊心的是那些躯体——穿着不同甲胄,以各种扭曲绝望的姿态凝固在死亡的瞬间。有的叠压在一起,有的孤零零地匍匐着,面孔被血污和尘土覆盖,凝固着最后的痛苦或空洞。
天空是铅灰色的,低垂得仿佛要压垮大地,空气中弥漫着硝烟、血腥、内脏破裂的恶臭和一种万物凋零的腐朽气息。
……
战鼓!那震耳欲聋的、催命的鼓点!
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如同巨兽的心脏,沉重而疯狂地搏动,每一次擂响都让脚下的大地微微震颤,都让残存的士兵出野兽般的嘶吼,向着前方那片更加浓重的烟尘与刀光剑影冲去。
齐麟的心脏,随着那鼓点剧烈地跳动起来,几乎要撞碎他的肋骨。
一股陌生的、却汹涌澎湃的热流瞬间冲垮了所有的茫然和恐惧,瞬间点燃了他的四肢百骸!
那是一种刻进骨血里的本能,一种属于战士的、面对战场号令时无法抗拒的召唤!
去!去战斗!
……
这个念头如同烈焰,烧尽了所有迟疑。他猛地抓住旁边一柄斜插在尸体上的长刀,粗糙的木柄带着死亡的温度。他深吸一口气,那混合着死亡的气息呛得他一阵咳嗽,却奇异地让胸膛里那股火焰烧得更旺。
他拔刀起身,踉跄了一下,随即站稳,眼神里的茫然被一种近乎狂热的战意取代。他不再去想自己是谁,来自哪里,只知道要冲向那鼓声响起的地方,冲向那片血与火交织的漩涡!
就在他抬脚欲冲的刹那,一道雪白的身影,突兀地、决绝地,拦在了他的面前。
那人像是从这片污浊地狱里挣扎出的一抹孤绝的雪。
一身纤尘不染的素白锦袍,在遍地狼烟和血污中,白得刺眼,白得惊心动魄。
风卷起他宽大的袍袖和墨色的长,猎猎作响。他背对着齐麟,面朝着那片血肉磨坊般的战场,背影挺拔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深入骨髓的疲惫和悲怆,仿佛独自背负着整个天地的哀伤。
齐麟的脚步顿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