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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沪上掌声（第1页）

从上海回来的火车上，林爱国靠着硬座车窗，窗外是飞驰而过的稻田。他脑子里还在回放会场里的画面：自己用带着口音的普通话讲完，台下先是安静，然后掌声响起来，比给前面几个高校教授的报告掌声还长、还热烈。提问环节，那位被陈永豪请来的专家果然站起来，扶了扶眼镜：“林工，你们用火焰处理，尾气怎么处理？还有，你们自制的那个什么……等离子体装置，安全有保障吗？会不会有臭氧泄漏、射线辐射？”

问题很尖锐，会场气氛一下子紧张了。林爱国手心出汗，但语气尽量平稳：“早期试验我们确实有不规范的地方，也出过小事故，这我们承认。但现在火焰帘工艺是全封闭氮气保护，燃烧充分，废气经过水幕和简单过滤才排放。至于等离子体装置，”他顿了顿，决定实话实说，“我们用的是从山区废旧鞭炮厂找到的、经过改造的低真空放电设备，功率很低，主要产生氧等离子体用于表面清洁和改性。臭氧有，但在通风柜内操作，浓度远低于安全标准。射线？那个能量还不足以产生电离辐射。”

他讲得实在，甚至有点“土”，没遮掩早期的狼狈。没想到，这番实话反而让台下不少同样从一线摸爬滚打出来的工程师和技术员共鸣了。一位头花白的老工程师直接说：“哪个搞工艺的没走过弯路？关键是有改进，有效果！林工他们做出来的东西，能用，好用，这就是硬道理！”

掌声再次响起。陈永豪坐在前排，脸上标准的笑容有点僵。他随后上台讲的“国际趋势”和“专利布局”，听起来高大上，但总让人觉得隔了一层。会后交流，好几个地方厂子的技术员围着林爱国问火焰帘的细节，还有打听那台“土法等离子体”能不能看看图纸的。

“林工，你们这条路，扎实！”一个东北口音的厂长拍着他肩膀，“不像有些人，尽玩虚的。”

林爱国心里有点热，也有点虚。他知道自家还有很多难关，远没到能松口气的时候。

回到厂里，欢迎他的除了周大锤的大嗓门，还有楚云飞凝重的脸色。

“泛亚贸易那边，样品签收一周了，一点回音都没有。”楚云飞说，“正常验样，三四天就该有初步反馈。这沉默，不对劲。”

“守山人”的消息也在这时到了，字条上的字迹潦草：“‘泛亚’控股方与莱茵化学有间接股权关联。样品恐用于反向工程与专利规避设计。警惕后续动作。”

果然如此。林爱国心里那点从上海带回的热乎气凉了大半。他们精心准备的那批验证样品，性能参数都控制在基线附近，没有展现最高水平，但也足够让对方摸清大致技术路径了。现在对方沉默，恐怕是在实验室里加紧拆解、分析、琢磨怎么绕开或覆盖。

“咱们的专利申请，走到哪一步了？”林爱国问。早在“龙鳞纹”稳定后，楚云飞就在着手申请专利，但流程缓慢。

“实用新型批了一个，关于火焰帘结构的。核心的‘频率选择纹路设计方法’和‘等离子体预处理强化结合工艺’还在实质审查，慢得很。”楚云飞叹气，“而且，就算批了，人家在境外改头换面申请，我们也很难管。”

技术被盯上，就像黑夜里的火光，会吸引来的不只是飞蛾，还有豺狼。

钱老板的“仿龙纹”薄膜，凭借低价战术，真抢走了红旗厂两家小客户。周大锤气得要带人去邻县“理论”，被楚云飞按住了。

“打架能解决问题？咱们得在技术上拉开差距，让他仿不了！”楚云飞说。

拉开差距的重任，又落到技术升级上。林爱国把在上海画的“旋转等离子体连续处理装置”草图铺在桌上，周大锤和沈恒凑过来看。

草图很简单：一个环形或长条形的放电腔，薄膜从一端进入，经过等离子体区，从另一端出来。关键在于怎么在长距离、大空间里维持稳定均匀的等离子体，以及怎么让薄膜平稳通过而不产生褶皱或损伤。

“放电腔好说，用耐高温绝缘材料做内壁，两边布电极。”沈恒推着眼镜，“难点是气体均匀分布和电场均匀性。还有，薄膜传送，用滚筒？怎么防止滚筒本身被等离子体打坏或者带电？”

周大锤盯着草图，手指在上面比划：“滚筒用陶瓷的，或者包一层耐高温橡胶。传动咱们熟。这放电腔……咱能不能做成好几段，每段独立控制？像火车车厢，哪段不亮了就修哪段？”

分段独立控制！林爱国和沈恒眼睛一亮。这思路能降低控制难度，提高稳定性。

“先做个小的，一米长，试试看！”林爱国拍板。

说干就干。周大锤去搜罗材料，沈恒计算电气参数。赵师傅则继续带着电解小组优化光刻-电解工艺，目标是把最小线宽从o微米往o微米以下推进，同时研究更环保、易清除的光刻胶配方——猪血粉虽好，味道和一致性终究是问题。

就在他们埋头攻关时，红光厂采购科长老张突然来访，不是为订单，而是带来一个消息和一个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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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工，楚工，跟你们通报个事。”老张表情严肃，“钱秃子那边的人，带着他们的样品和更低报价，找到我们厂一个分管后勤的副厂长了。当然，我们技术部门和采购科是坚决支持你们的，已经顶回去了。但这事说明，他们开始走上层路线了。”

楚云飞和林爱国对视，心里一紧。

“另外，”老张语气缓和下来，“我们厂里新立项了一个保密级别更高的项目，对电磁屏蔽薄膜有特殊要求，需要薄膜在极端宽频带内都有较好抑制效果，而且要求可裁剪、可局部贴附。你们那个‘哼调子’薄膜的思路很有潜力，但可能需要更……更‘聪明’一点的纹路设计，甚至可能需要不同纹路区域的拼接。你们有没有可能往这个方向想想？经费我们可以先支持一部分预研。”

更“聪明”的纹路？宽频带？可拼接？

这要求一下子把难度拔高了不止一个层级。但机会也摆在面前，如果能做成，就将真正进入高端应用领域，把钱老板之流远远甩开。

林爱国没有立刻答应，只说需要研究。送走老张，他回到仓库，看着周大锤正在焊接的、一米长的“旋转等离子体”试验段骨架，又看看沈恒写满公式的黑板。

前有港商沉默窥伺，侧有钱老板低价缠斗，后有红光厂的高难需求催逼。三条路，每条都布满荆棘，但也指向更广阔的天地。

他拿起粉笔，在黑板上沈恒的公式旁边，画了一个波浪线，然后在波浪线的不同位置，画上了疏密不同、形状各异的银色小点。这不是精确的设计，更像一种直觉的涂鸦——或许，未来的“聪明”纹路，不再是简单的连续线条，而是由无数微小单元组成的“点阵”？每个单元像一个个音符，组合起来才能演奏宽频带的交响乐？

周大锤焊完最后一处，摘下防护面罩，看着林爱国画的鬼画符，咧嘴笑了：“爱国，你这画的啥？满天星？”

“算是吧。”林爱国放下粉笔，拍了拍手上的灰，“周师傅，等离子体试验段抓紧。咱们得让这片‘星空’，早点亮起来。”

夜色渐深，仓库里电弧闪烁，计算尺滑动。而遥远的南方，某个灯火通明的实验室里，林爱国他们送出的样品，正被精密仪器逐层剖析，数据流入冰冷的数据库。一场关于度、关于创新的无声赛跑，已经进入最关键的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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