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始变得疑神疑鬼。练剑时总会下意识瞥向角落阴影;批奏章时不时抬头看看房梁;散步时对过于安静的花丛草木心生警惕;连小憩都很难真正入睡,稍有风吹草动便惊醒。
王德和贴身伺候的宫人们都察觉到,陛下这几日心情极其不佳,眉头总是锁着,眼神里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烦躁和……警惕?偶尔还会问些奇怪的问题,比如“近日宫中可有异动?”“可有人行为鬼祟?”
宫人们战战兢兢,回话都加倍小心,宫里气氛无形中紧张了许多。
长孙皇后也现了丈夫的不对劲,委婉询问,李世民只是摆摆手,说政务繁忙,有些累。但他眼底那抹挥之不去的阴郁和时不时流露出的、仿佛被什么无形之物隐隐窥视的不安,却瞒不过枕边人。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李承乾,却过得惬意极了。他像只躲在暗处的蜘蛛,耐心地织着网,每次小小的撩拨,都能让他兴奋半天。看着父皇日渐加深的烦躁和疑惧,他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掌控感和……快乐。
原来,让这个强大的、无所不能的父皇不好过,不一定需要正面冲突,不需要摔东西,不需要问刁钻问题。只需要像这样,一点点地、悄无声息地,侵入他的习惯,打破他的安宁,让他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和耳朵,让他连最寻常的独处时刻都不得安生。
这比砸碎十个玉灯,拆毁八扇屏风,都有趣得多,也……有效得多。
这一日午后,李承乾又溜到了靠近两仪殿的一处假山石洞里。这里位置隐蔽,能清楚看到通往御书房的一段回廊,是观察父皇行踪的好地方。他怀里揣着他的“仿声器”和小木棍,还有几颗光滑的小石子——他最近开的新玩具。
他等了一会儿,果然看到李世民带着王德,从御书房方向走来,似乎要回两仪殿。皇帝脸色沉郁,步伐比平时快,一边走一边对王德吩咐着什么,王德连连点头。
就在他们走到回廊中段,一处光影交界的地方时,李承乾看准时机,从石洞里弹出一颗小石子。石子划出一道低矮的弧线,“嗒”一声轻响,打在回廊外侧的朱红栏杆上,又反弹了一下,滚落到李世民脚前不远处的青砖地上。
声音很轻,但在寂静的回廊里,足够清晰。
李世民的话戛然而止。他猛地停下脚步,凌厉的目光瞬间扫向石子滚来的方向——那片假山。他脸上没有丝毫惊讶,只有一种“果然又来了”的、压抑到极致的怒意和冰冷。
他没有像前几次那样只是查看或疑惑,这一次,他直接迈步,朝着假山走去,步伐又快又重,带着一股山雨欲来的气势。
王德和随行的内侍吓了一跳,赶紧跟上。
躲在石洞里的李承乾心脏猛地一跳。他没想到父皇这次反应这么大,直接过来了!石洞虽隐蔽,但若仔细搜寻,未必找不到。他立刻缩紧身体,屏住呼吸,动也不敢动。
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假山外。李承乾能听见李世民有些粗重的呼吸声,还有王德小心翼翼的声音:“陛下,许是风吹落的石子,或是顽皮的雀儿……”
“搜。”李世民只吐出一个字,冰冷如铁。
内侍们不敢怠慢,立刻开始围绕假山查看。李承乾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指紧紧抠着石壁,脑子里飞快转着怎么办。混沌珠静悄悄的,这次没给他任何暖流或提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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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一个内侍的手快要摸到李承乾藏身的石洞口时,忽然,另一边的假山缝隙里,猛地窜出一只灰扑扑的野猫,“喵呜”一声尖利惊叫,闪电般从众人脚边掠过,蹿进了旁边的花丛,引得枝叶一阵乱晃。
所有人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过去。
“是只野猫!”王德松了口气,“定是这畜牲惊扰了石子。”
李世民盯着野猫消失的花丛,又缓缓扫视了一遍假山,眼神依旧锐利如鹰隼,带着审视和怀疑。方才那一瞬间,他分明感觉到,那石子投来的方向和力道,不像是猫能弄出来的。但眼前除了猫,又确实不见人影。
难道……真的是自己多疑了?被连日来的“怪事”弄得草木皆兵,连只野猫弄出的动静都如此紧张?
这个认知,比找不到捣鬼之人更让他觉得烦躁和……一丝自我怀疑的狼狈。
他站在那儿,沉默了片刻,胸口那股郁气翻涌着,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这次,他的背影除了怒意,还透着一股浓浓的疲惫和挥之不去的阴郁。
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李承乾才瘫软在石洞里,后背惊出一层冷汗。他摸摸怀里差点暴露的“作案工具”,又看看野猫消失的方向,心有余悸,但随即,一种更强烈的刺激感和得意涌了上来。
好险!差点被逮到!但是……父皇那样子,哈哈,像是要气炸了,又找不到人撒气!
他爬出石洞,拍拍身上的灰,看着父皇离去的方向,舔了舔有些干的嘴唇。虽然这次玩脱了,差点翻车,但效果……似乎比预想的还要好?
父皇好像,真的开始有点……疑神疑鬼,寝食难安了。
李承乾眯起眼睛,迎着午后有些晃眼的阳光,嘴角慢慢勾起一个恶劣的、属于混世魔王的笑意。
看来,这“扰父清梦”的游戏,还可以继续玩下去。而且,要玩得更小心,更刁钻,直到……那座名为“父皇”的坚固山岳,被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小石子”,硌得坐卧不宁,心神难安。
他哼着不知从哪儿听来的、不成调的小曲,蹦蹦跳跳地往回走,已经开始琢磨下一个“作案”地点和方式了。
而两仪殿中,李世民独自坐在案后,看着窗外渐沉的暮色,久久没有动弹。殿内没有点灯,阴影笼罩着他威严的面容,只有那双眼睛,在昏暗中闪烁着明灭不定的、复杂难言的光芒。
有怒,有疑,有疲惫,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对这个忽然变得“诡秘”起来的皇宫,乃至对那个总是能轻易搅乱他心绪的儿子的,深深的无力和忌惮。
这孩子……到底想干什么?他真的,只是个三岁的、顽劣的孩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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