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妃走到近前,拉起李恪,替他拍打衣袍上的灰尘,语气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跟太子殿下玩一会儿便罢了,怎还动起殿下的弓矢?仔细伤着。殿下玉体要紧,需得静养,不可过于喧闹劳神。”她说着,看向李承乾,“殿下,恪儿不懂事,您别见怪。您脸色似乎仍有些倦怠,可要再传太医瞧瞧?”
李承乾迎上杨妃的目光。那目光温柔依旧,但深处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还有一丝……了然的、仿佛看穿一切的平静。她知道李恪在这里,或许,是她默许的?还是刚刚得知匆忙赶来?
“无妨。”他依旧只有两个字。
杨妃笑了笑,不再多言,只对李恪道:“好了,跟太子殿下告退,莫再扰了殿下清静。你今日的功课还未完成,太傅该等着了。”
李恪有些恋恋不舍,看看李承乾,又看看地上的“战场”和弹弓,最终还是乖乖对李承乾行了个礼:“太子哥哥,那我先回去啦!下次……下次我再来看你,把我的小弓带来,咱们比试!”
杨妃牵起李恪的手,对李承乾微微颔,便带着一步三回头的儿子离开了。殿门合上,将那抹鲜亮的杏子红和叽叽喳喳的声音隔绝在外。
丽正殿重新陷入寂静。只有地上散落的木头兵俑、断刀、小盾、黑石子,以及对面那块沉默的灰白大石,证明刚才的热闹并非幻觉。
李承乾独自坐在原地,看着那片狼藉的“战场”。李恪忘了带走他的“李将军”和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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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手,拿起那个木雕的老虎兵俑。漆色鲜亮,触手却是木头的温凉。虎目圆瞪,却并无真正猛虎的凶悍,只有玩具的憨态。背后的“李”字旗有些歪斜。
“李将军”……跟着父皇打过仗?
他握着兵俑,目光落在那块灰白石头上。石头粗糙沉默,历经风沙,可能真的来自某个战场,某段父皇不愿多提的峥嵘岁月。而这只木老虎,只是孩童对那段岁月天真而粗糙的模仿。
一个被遗忘在旧物堆,一个被珍藏在玩具盒。
都被他拿到了手里。
李承乾放下兵俑,又拿起那把断刃的木刀。刀柄磨损,断口处木刺有些扎手。他无意识地用指尖摩挲着那粗糙的断口。
李恪说,父皇库房里有好多旧物,沾过血,有煞气,所以父皇不常去看。
那他胸口这块来自晋阳的黑石呢?是否也“沾过血,有煞气”?所以父皇把它忘了,而他,却觉得……握着踏实?
还有李恪。他那么鲜活,那么自由,能去库房“偷偷”拿东西,能想着下次带小弓来“比试”。他活在阳光底下,活在父皇或许并不那么关注、却也未曾严厉禁止的寻常孩童的快乐里。
而自己,却被困在这殿中,与这些沉默的、可能带着“煞气”的旧物为伍,玩着只有自己才懂的危险游戏。
为什么?
就因为他是“太子”?就因为他曾想要月亮,曾做了串“邪物”项链?
胸口内袋里,黑石和丝绦疙瘩沉甸甸地贴着,那块黑石似乎比往常更凉了一些。
李承乾慢慢站起身,走到窗边。窗外春光明媚,柳絮依旧飞扬。远处庭院里,似乎有宫人领着几个更小的皇子皇女在放纸鸢,隐约传来模糊的笑闹声。
那个世界,很近,又很远。
他低头,看着手里那把断掉的木刀。刀很轻,很钝,毫无杀伤力。
但他忽然,很轻很轻地,对着虚空,比划了一个“劈砍”的动作。
动作生涩,毫无气势。
然后,他放下木刀,走回那片狼藉的“战场”旁,蹲下身,开始一块一块,将李恪带来的玩具,连同他自己的灰白石头,按照某种新的、只有他自己明白的顺序,重新摆放。
不是对阵,也不是游戏。
而是一种更沉默的、更复杂的……排列。
仿佛在梳理某些纷乱的、刚刚被那个鲜活的闯入者带来的,关于“外面”,关于“兄弟”,关于“父皇”,关于“旧物”与“新玩”的……模糊线索。
殿内依旧安静,只有他挪动石头和木头的细微声响。
窗外的笑闹声远远传来,又被厚重的殿墙削弱,只剩下一点遥远的、不真切的背景音。
李承乾摆弄着,眼神沉静专注,嘴角却无意识地,抿成了一条平直的、略显冷硬的线。
下次再来?
好啊。
他倒要看看,这个活得那么“正常”、那么鲜亮的弟弟,下次来,又能带来些什么“外面”的东西。
又能让他这个被困在殿里的“太子哥哥”,对照出多少……不一样的“活法”。
以及,这些“活法”背后,那些或许同样并不简单的心思。
混世魔王的寂静游戏里,似乎闯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变数。
这个变数,是会更添无聊,还是会带来……新的、更有趣的“验证”方式?
李承乾不知道。
但他心里那片沉寂的潭水,却因为这次闯入,底下那一直缓慢涌动的暗流,似乎悄然加快了一点度。
冰冷,依旧。
却多了点……不一样的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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