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嗒……”
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宫道上格外清晰。松子虽小,从高处落下砸在帽顶,也足以让人吓一跳,更打断了王德全神贯注的思绪。
“哎!”王德下意识地惊呼半声,猛地停住脚步,抬头看去,只看到松鼠一闪而过的尾巴。他摸了摸帽子,又低头看看滚落脚边的松子,脸上闪过一丝愕然,随即是极细微的、被打扰的不悦和一丝……莫名的烦躁。那高度集中的淡金色波纹,瞬间紊乱了一下,掺杂进一丝被打断的懊恼(暗红)和瞬间升起的、对“意外”的本能警惕(浅灰)。
就是现在!
李承乾抓住王德波纹这瞬间的、微不足道的紊乱,将另一丝更微弱、更飘忽的意念,如同尘埃般,“粘附”在了那丝“懊恼”的暗红色波纹边缘。这意念不带任何具体信息,只有一种极其模糊的、负面的情绪倾向——类似于“这事真麻烦”、“希望别出岔子”那种转瞬即逝的念头。
对王德这样的老练之人,这种程度的意念干扰,几乎不可能直接影响他的判断或行动。它更像一粒微不足道的灰尘,落在他心湖表面,激不起任何真正的波澜,只会留下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情绪上的“底色”。
然而,对于需要绝对精准传达帝王口谕的任务而言,任何一丝细微的情绪波动,都可能产生意想不到的蝴蝶效应。当王德来到尚书省,面对等候的礼部官员时,他表面上依旧恭敬严谨,一字不差地复述了皇帝口谕。但或许是因为那瞬间被打断的烦躁还未完全平复,或许是因为那粒“灰尘”般的负面意念悄然挥着作用,他在传达某个关于祭祀用度数额的细节时,语气不自觉地比平时快了一点点,重音落得稍稍偏差了一点点,眼神也没有像往常那样,特意在接收官员脸上多停留一瞬以确保对方完全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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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偏差微小到连王德自己都未必察觉,接收的官员当时也毫无异样,恭敬领命。一次看似完美无缺的任务完成。
但李承乾“感知”到了。他“看”到王德离开尚书省时,那淡金色波纹中残留的一丝极淡的、连王德自己都未清晰意识到的“不确定”阴影。他也“看”到,那位接收口谕的礼部郎中(波纹是严谨的靛蓝色),在王德离开后,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对某个细节产生了一刹那的疑惑,但很快又被对皇权的绝对服从所掩盖。
一次成功的、跨越了相当距离的、针对关键“棋子”的微弱干涉。没有引任何可见的混乱,没有留下任何证据。但它就像在精密钟表的一个齿轮上,轻轻吹了一口气,或许不会让钟表停摆,却可能让它的“咔嗒”声,在某个瞬间,出现极其细微的、几乎无人能察的变调。
而这次“变调”传递下去,经过礼部、太常寺的层层执行,最终在春耕祭祀的某个环节,会不会导致祭品摆放的位置差了一寸?或者乐舞节奏快了一拍?又或者,仅仅是让负责此事的官员心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对这次祭祀“是否完美”的隐约不安?
这些后续影响,李承乾暂时还“感知”不到,也无法控制。但没关系。他种下了“因”,自然会耐心等待,观察可能结出的“果”。哪怕这“果”微不足道,甚至永远不会显现。
重要的是这个过程,这种在无人知晓的层面,悄然拨动命运丝线的、冰冷而隐秘的“操控感”。
王德事件后,李承乾对自己的能力边界和“游戏”方式有了更深的理解。他开始尝试更复杂、更间接的“设计”。比如,同时“扰动”两个看似无关的“棋子”,观察他们的“波纹”如何因为巧合而碰撞,产生他预期的“意外”。
他将目标对准了御膳房和一位以“忠直敢言”闻名的年轻御史(波纹是锐利明亮的银白色,带着理想主义的灼热)。
御膳房负责采买的小太监(波纹是胆怯的淡灰色,带着对差事的小小得意),在一次例行出宫采购时,李承乾用一缕意念,“放大”了他对某种产自城南、据说味道独特但产量极少的“金丝蜜枣”的好奇和购买欲。同时,在御史下朝回府的必经之路上,李承乾“引导”了一只羽翼初丰、还不太会飞的雏鸟,让它“恰好”跌落在御史脚前。
小太监买回了金丝蜜枣,孝敬给了御膳房管事。管事尝了觉得新奇,便用这蜜枣做了一道甜点,呈给了近日因为政务略显疲乏、胃口不佳的长孙皇后。皇后用了些许,觉得清甜开胃,难得露出了笑容。皇帝闻之,龙颜稍悦,随口赞了一句“此枣甚好”。
而那位御史,因俯身救助雏鸟,耽搁了片刻,恰好听到路边两个歇脚的商贩(被李承乾用更微弱的气息“影响”,提高了他们交谈的音量)正在议论:“听说了吗?宫里最近喜欢上了城南老刘头的金丝蜜枣,价格翻了好几番!啧啧,皇家一张嘴,百姓跑断腿哟!”
说者无心(甚至可能只是吹牛),听者有意。本就心怀天下、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年轻御史,瞬间将这零星传闻与他所知(皇后用了新点心,皇帝夸赞)联系起来,再结合自己救助雏鸟时心头掠过的那一丝“万物有灵,上位者当体恤下情”的感慨(被李承乾那引导雏鸟跌落的举动无形中强化),一道言辞恳切、引经据典、劝谏皇室当节俭爱民、勿因口腹之欲助长奢靡之风、乃至抬高市价扰民的奏疏,很快便草拟了出来……
整个链条漫长而曲折,每一个环节都有其自身的逻辑和偶然性。李承乾所做的,只是在几个关键节点,施加了极其微弱、几乎不会改变事件本身性质、却可能影响其生“概率”或参与“者情绪倾向”的“扰动”。他无法控制御史具体怎么写奏疏,也无法预测皇帝看到奏疏后的具体反应。但他成功地,将御膳房一次普通的采买、皇后偶然的胃口好转、皇帝随口的夸赞、御史路遇的“善举”和听到的“流言”,这些原本可能毫无关联的事件,通过一连串细微的“波纹”引导,巧妙地“编织”在了一起,最终导向了一次针对皇室“奢靡”的潜在谏言风波。
虽然这风波可能很小,可能被皇帝一笑置之,也可能根本不会生(如果御史犹豫了,或者皇帝没看到)。但李承乾不在乎结果。他享受的是这种“编织”的过程,是看着那些原本散落的“棋子”,因为他的无形拨弄,而开始朝着某种他预设的、有趣的方向“滚动”的愉悦。
他就像一个躲在幕后的、冰冷而耐心的“因果编织者”,用混沌珠赋予的、极其有限的丝线,尝试着在现实这张巨大而复杂的挂毯上,绣出属于自己的、无人能识的诡异图案。
西偏殿的黑暗,不再只是囚笼。它成了他的“工作室”,他的“观测站”,他的“棋盘”。
而整座宫城,乃至更远处,都成了他可供摆布、观察和“游戏”的巨大沙盘。
李承乾知道,自己还很弱小,能影响的“涟漪”微不足道。父皇那庞大的玄黑金芒漩涡,依旧是他无法直视、更无法触碰的禁区。朝堂上那些明亮的、沉重的、晦暗的“光点”,他也只能远观,难以施加真正有效的影响。
但他不急。
棋局方开,落子无悔。
他有的是时间,在这永恒的寂静与黑暗中,一点点学习,一点点尝试,一点点扩大他的“感知”范围,一点点增强他的“干涉”能力。
终有一日,他会让这棋盘上的所有“棋子”——无论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将相,还是默默无闻的贩夫走卒——都在这场由他悄然掀起的、无声的“波纹风暴”中,身不由己地舞动。
而那一刻,才是他这位“混世魔王”,真正开始“游戏”的时刻。
现在,只是热身。
李承乾缓缓闭上眼睛,意识再次沉入那片由无数微弱波纹构成的、冰冷而喧嚣的感知之海。
嘴角,那抹永不消失的、玩味而冰冷的弧度,在绝对的黑暗里,无声地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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