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是什么河流,它是把钝挫刀,一点点磨平人的棱角,带走青春,留下皱纹,再把那些最硬的骨头沉淀下来。
一晃眼,十五年。
地球历o年。距离那个最终的日子,只剩最后五年。
林家老宅院子里,林清婉当年种下的桂花树已经亭亭如盖。树荫下,五十六岁的林星辰和四十岁的林念念并肩坐着。
这对母女如今不像母女,倒像是一对在战壕里滚过多年的老战友。
林星辰鬓角全白了,眼神却沉静得像古井。林念念也褪去了青涩,眉眼间有了身为母亲的稳重,眼角有了细细的纹路。
“妈,能量矩阵最后一次校对完了。”林念念合上光脑,语气像在谈论晚饭吃什么,“按现在的模型,意识保留率。”
“嗯。”林星辰递给她一杯热茶。
这十五年,母女俩像连体婴一样穿梭在各大星系,找材料加固灵魂容器,在深夜的实验室推演公式直到天亮。
曾经林星辰是伞,遮风挡雨;现在林念念成了那根支柱,帮着母亲一起撑住这片快要塌下来的天。
“妈。”林念念捧着茶杯,热气熏得睫毛微湿,她看着不远处正在教十五岁的儿子林清练剑的泽尔,“你说,变成那种状态后,还能闻到桂花香吗?”
林星辰动作顿了一下,随即笑了笑,笑意没达眼底:“只要心里记得,就能闻到。”
这是骗人的鬼话。她们都清楚,失去肉体感官,世界就是一部无声、无味、无触觉的默片。
但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
如果不去看那个悬在头顶的倒计时,日子其实过得挺好。
泽尔也老了。五十七岁的前战神,现在头花白,成了个温吞絮叨的小老头。
那天晚上,泽尔神神秘秘地往林星辰手里塞了个小本子。
“什么东西?”林星辰架上老花镜。
本子封皮都磨毛了,里面密密麻麻列着清单:《最后五年愿望清单》。
带星辰回废墟星看日落(那是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给每个孩子录生日祝福,录到一百岁。
学会做星辰爱吃的红烧肉(这次坚决不放糖)。
……
看着看着,林星辰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
“多大岁数了,还搞这些花里胡哨的。”她嘴上嫌弃,手却把本子攥得死紧。
“就因为岁数大了,才得抓紧。”泽尔从身后抱住她,下巴搁在她肩膀上,骨头硌得她有点疼,“星辰,这辈子太短。我还嫌没爱够呢。”
林星辰转过身,在这个陪伴了半生的男人唇上印了一下。
“那就把剩下的每一天,都当最后一天过。”
从那天起,家里的空气变得有些微妙。每个人都在拼命地“演”,演得云淡风轻,演得岁月静好。
林念安三十五了,跨国ceo,以前忙得只见人影不见人,现在只要有空就往老宅钻,哪怕只是陪父母喝碗粥,或者帮父亲修剪花枝。
十五岁的林清正是狗都嫌的年纪,却异常安静。他知道外婆和妈妈要去做什么,虽然没人明说,这孩子总是默默跟在她们身后,像个沉默的小尾巴。
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做着漫长的告别。
……
深夜,书房。
林星辰翻出了母亲当年的日记。纸张泛黄脆,但林清婉的字迹依然力透纸背。
“我最怕的不是死,是看着星星受苦而我无能为力。”
读到这句,林星辰把脸埋进掌心。当年只觉得感动,如今自己也要带着女儿走向终点,才真正懂了那种五脏六腑都被揉碎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