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姑娘家哪里懂得商场上的事情,甄小姐请回吧。”
“宫里的差事是大事,可不是孩子过家家,甄老板若是身子不便,那就修养一阵子,择期再议。”
屋内一时间喧闹起来,甄柳瓷看着这些轻蔑无视的面孔,缓缓低下头去……
是啊,一直都是这样啊,这桌上从来不是女人主事的,这群人从来不会听一个女人的话。
桌上放着一盏天青茶杯,茶汤清澈,微微荡漾。
此时此刻,她坐在甄宅主屋。
在她身后的宅子里有她病弱的父亲,本分的姨娘。
祠堂里三个牌位供奉着她没享到福的母亲和早亡的兄弟。
甄柳瓷抬手抚摸着深红圈椅的扶手。
她的父亲披荆斩棘地走了三十多年,才走到此处坐在这里。
他做下一个又一个决定,养活无数店铺伙计,国内绸缎行的半壁江山曾握在他手上。
鼎盛时,杭州转运使见了他,都要拱手抱拳,喊一句甄老板。
现如今是她坐在这里。
甄柳瓷忽地想到,她不是走来的。
她是被推上来的。
她记得兄弟葬礼上父亲的眼泪,母亲牌位前父亲宽厚的背脊。
她是被推到这个位子上来的。
可她必须稳稳坐住。
甄柳瓷缓缓抬头,环视屋内众人,看着他们挂着虚伪人皮的脸,最后定格在手边的天青色茶杯上。
她举起茶杯,重重摔在地上。
茶水裹着瓷片四散开来,打湿甄正祥的鞋,他有些惊讶的看过去,正对上一双如磐石,又如利刃的眼睛。
这眼神只存在一瞬,却叫甄正祥脊背发凉,这眼神太厉害,像是当年背着个包袱独自出门闯荡的甄如山。
再看去时,这令人恐惧的眼神消失了。
甄柳瓷的脸上也挂上个虚伪的笑。
她想。
好,现在你们需得听这个女人说话了。
“我知道各位长辈、掌柜瞧我是个女子,年纪又不大,故而觉得我天真好说话,”她浅笑着,“这话对也不对,我确是个女子,年纪也不大,但天真好说话的,绝不是我。”
甄柳瓷缓缓起身,双手撑在桌上,敛起笑容,面若冰霜。
“今日的会商,我说由我主持,就是由我主持,谁若觉得我说话没分量做不得主,便尽早从这门出去!”
她顿了顿,语气缓和了些:“方才这几句是转述我父亲的话。”
屋子里安静的落针可闻。
甄柳瓷收回手,在袖子的遮挡下,这手微微颤抖着,她不会让任何人瞧见。
“父亲病情反复,伯父与叔父同父亲兄弟连心,心里一定也不好受。若是无心参与会商也可尽早回府,商议出结果后,我亲自派人上门告知二位结果。”她看向不愿去富阳请太医来的甄正祥,目光沉沉。
甄正祥想,自己岂会被个小姑娘的气势压倒?于是笑了笑,故作自然道:“今日我们到这来就是为了商议正事,还是尽早开始吧,掌柜们事情多,不要耽误时间了。”
语气稍有责备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