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终弦鸣,罗刹反手扣住震颤的弦,挑眉看向朱砂:“如何?你要学吗?”
朱砂拍掌道好,目露欣赏之意:“二郎这手琵琶,弹得比长安教坊司的优伶,还要好上几分。”
罗刹小心收好琵琶,他找梅钱借了一贯钱,才从乐坊借到这把琵琶。
万一有个磕碰损伤,他可赔不起。
朱砂拿起琵琶看了一眼,片刻後啧啧几声:“这琵琶成色差,不配你。二郎乖,与我好好开棺材铺。等来年上巳节,我送你一把金琵琶。”
一见朱砂拿琵琶,罗刹赶紧伸出双手:“你会这麽大方,送我金琵琶?”
朱砂看他诚惶诚恐,一猜便知这琵琶来自何处。
不过。
罗刹全身上下仅有两文钱,怎会有钱赁琵琶?
心思一转,朱砂放下琵琶。
在罗刹的全身上下摸了一圈,果真让她摸到半贯钱:“哪来的?”
罗刹眨眨眼睛:“找梅兄借的。我写了借条,言明三日後便还。”
借着晃晃悠悠的烛光,朱砂捏捏他的脸:“小鬼,你尚欠我三年的工钱,拿什麽还他?”
闻言,罗刹解开自己的衣袍,半赤着身子走向朱砂,微沉吐息落到她的耳畔:“我打算卖身还债。”
“你要卖身给谁?”
“你啊。我打算将我卖给你,只要两贯钱。”
“又俊又听话的大势鬼,准你先验验货。”罗刹低低一笑,牵起朱砂的手摸上自己的胸膛,“你觉得如何?”
这动作实在勾人,朱砂笑着扑到他的怀里。
待她来回摸够,顺手丢给他两贯钱:“啧啧,二郎这身子委实精壮。两贯钱我出了,快去还钱还琵琶。剩下的钱,你自个揣着,日後不许再找人借钱。”
沉甸甸的两贯钱到手,罗刹顿时心花怒放,合拢衣袍便抱着琵琶下楼。
朱砂躺在床上,听到他与楼下的一个男子炫耀:“梅兄,她足足给了我两贯钱。”
“傻鬼。”
罗刹还完琵琶回房时,朱砂已沉沉睡着。
没得她的允许,他断不敢上床搂着她。
原想在地上将就一宿,转念一想又觉不对,朱砂已花钱买下他。
为了她的两贯钱花得物超所值,他蹑手蹑脚爬上床,手穿过她的腰侧:“朱砂,我来为你暖床。”
许是听见声音,迷迷糊糊的朱砂翻身过来抱他。
从心跳如雷到渐渐合拍。
只差一点,便是地老天荒。
寅时中,一阵急促的叫喊声将整个客舍闹醒。
罗刹听见耳熟的声音,立马下床开门:“王兄,怎麽了?”
来人是满头大汗的王微之:“四娘昨夜突然发作,稳婆说羊水已破。四娘……四娘快生了!”
朱砂披好衣袍,闻声走来,疑惑道:“郎中昨日才说她胎像稳固,三日後才是临盆日。”
门外的王微之目光一黯,手足无措地低着头,十足一个做错事的孩童:“阿翁看见産房中的衣裤,吩咐下人全抱去烧了。四娘上前求情,阿翁斥责她时,顺嘴说了四娘阿兄的死讯。”
“他还真是个老不死的晦气东西。”
三人疾步赶去代县伯府。
一踏进大门,罗刹便暗道不好:“迟了,纪静仪已经现身了!”
随他的目光看去,宅子的最深处,层层薄雾中浮出一个女鬼的身形。
一路往里走,离女鬼越近,越能听到一声声断断续续的凄婉哼唱,与许婵撕心裂肺的求救声:“大郎救我!”
産房门口,三人站在门外,面面相觑。
这门,诡异至极。
门外的人虽撞不开门,却能清楚窥见房中情形。
眼下,许婵抱着肚子躺在地上,大口喘息,以缓解腹内牵扯的剧痛。
她的身下,是一滩浑浊的血水。
那些血水慢慢淌慢慢汇合,直到变成一个端正的“死”字。
王微之急得用头撞门,罗刹咬牙退到朱砂身旁:“我们错了,那些东西完全没用。産鬼的怨气太大,我适才悄悄用法术破门,也不行。”
他们低估了産鬼的怨气,以为仅凭几件衣裤就能缓和纪静仪的执念。
晨光熹微,金乌破云而出。
薄雾中的女鬼渐露真容,目赤如丹砂,肚子高高挺起。
只模样,一如纪静仪往昔般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