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金莲把最后一摞炊饼码进竹筐时,指腹被粗糙的草绳勒出了红痕。她往掌心吐了口唾沫搓了搓,抬头就看见街口那棵老槐树下站着几个穿绸缎衣裳的汉子,腰间的玉佩晃得人眼晕——是西门庆家的人。
武大郎正蹲在地上数铜板,听见她"啧"了一声,慌忙抬头:"咋了媳妇?"
潘金莲朝槐树下努努嘴:"鸿门宴的请柬,送上门了。"
武大郎的脸"唰"地白了,手里的铜板撒了一地,他慌忙去捡,指尖却一个劲打滑。潘金莲弯腰帮他拢铜板,指甲盖刮过青石板路,带出细碎的响声:"慌啥?来的是客,咱炊饼摊虽小,也得懂待客之道。"
她转身从竹筐里抽出两张刚出炉的芝麻炊饼,芝麻粒在阳光下闪着油光。武大郎拽住她的胳膊,手心里全是汗:"媳妇,别去他们是西门府的人,前儿还抢了王屠户的肉摊"
"抢肉摊?"潘金莲挑眉,把炊饼往他手里一塞,"你在这看着摊,俺去去就回。"不等武大郎再劝,她已经提着炊饼往槐树下走,步子稳得像踩着秤砣。
领头的是西门庆的贴身管家,姓胡,三角眼吊得老高,看见潘金莲过来,鼻孔里"哼"了一声:"潘娘子倒是比传闻中体面些。"
潘金莲把炊饼递过去,笑容里带着点野气:"胡管家尝尝?新出炉的芝麻饼,比您家后厨的点心瓷实。"
胡管家嫌恶地偏过头,身后的小厮却咽了咽口水——这几日阳谷县谁不念叨武大郎家的炊饼?甜香混着芝麻的焦香,能飘半条街。
"我家大人有请。"胡管家从袖里掏出张烫金帖子,往潘金莲面前一递,"今晚酉时,狮子楼雅间,大人说有笔生意要跟潘娘子谈。"
潘金莲没接帖子,指尖敲了敲炊饼:"生意?俺们小本买卖,除了炊饼啥也没有。"
"谁说没有?"胡管家的三角眼扫过她的手,那双手虽沾着面粉,却又细又巧,"大人说,潘娘子调的饼馅是一绝,想请您去府里当点心师傅,月钱"他比了个"五"的手势,"五两银子。"
周围摆摊的街坊全停了手里的活,倒吸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五两银子够寻常人家过半年了,西门府这是下了血本?
武大郎不知啥时候跟了过来,攥着潘金莲的衣角,指节白:"俺们不卖炊饼方子"
"谁说要买方子?"胡管家嗤笑,"不过是请潘娘子去府里坐坐,大人说了,若是潘娘子乐意,往后这阳谷县的点心生意,都归您说了算。"
这话里的钩子藏得再明显不过。潘金莲把炊饼往小厮怀里一塞,那小厮慌忙接住,烫得直搓手。她拍了拍手上的面粉:"承蒙大人瞧得起,只是俺家大郎离不开人,这活计"
"武大郎这边好办。"胡管家笑得像只偷腥的猫,"大人说了,可在府里给武大哥安排个闲职,管管粮仓,风吹不着雨淋不着,不比在街头受冻强?"
武大郎猛地抬头,眼里的光闪了闪。潘金莲知道他在想啥——他那双手常年揉面,每到阴雨天就疼得直哆嗦,管粮仓确实是轻省活计。可她更清楚,西门庆的"闲职"从来都是鸿门宴的开场菜。
"胡管家容俺合计合计。"潘金莲拽了拽武大郎的胳膊,"酉时前给您回话。"
胡管家撂下句"别让大人等急了",带着人晃悠悠走了。街坊们围上来,七嘴八舌地劝:
"五两银子啊!金莲妹子可得想清楚"
"西门府那地方能去?前儿张屠户的闺女去做绣娘,至今没出来"
"大郎哥,你可得看好你媳妇"
武大郎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把潘金莲拉到摊后,声音都带了颤:"媳妇,咱不去俺宁愿多揉两锅面,也不能让你去那地方"
潘金莲踮脚帮他理了理歪掉的头巾,指尖蹭过他粗糙的耳垂:"知道你疼俺。但你想想,西门庆平白无故给好处,必有所图。咱要是硬拒,他明儿就能让咱的摊摆不成。"
"那咋办?"武大郎急得直转圈,"要不咱跑吧?去投奔二叔?"
"跑?"潘金莲笑了,从竹筐底下翻出个油布包,打开是本账册,"咱跑了,这半年攒的钱咋办?王屠户还等着咱帮他赎回肉案呢。"她翻到其中一页,上面记着西门庆家的采买账——这是她托相熟的酒楼伙计记的,西门府每月在阳谷县采买的米面油盐,比县衙的开销还大,其中猫腻怕是能堆成山。
"咱去。"潘金莲把账册塞回油布包,眼神亮得很,"但得带点见面礼。"
酉时的狮子楼灯火通明,红绸子从二楼垂下来,像淌着血。潘金莲提着食盒走上楼梯时,胡管家正歪在栏杆上剔牙,看见她孤身一人,三角眼眯了眯:"武大哥没来?"
"他得看摊,走不开。"潘金莲晃了晃食盒,"给大人带了点新做的桂花糕,用今早刚摘的桂花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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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间里暖炉烧得正旺,西门庆穿着件月白锦袍,手里把玩着个玉扳指,看见潘金莲进来,笑得露出两颗金牙:"潘娘子可算来了,快坐。"
潘金莲没坐,把食盒放在桌上打开,糯米做的桂花糕透着浅黄,上面撒着层糖霜:"大人尝尝?俺家大郎说,甜口的您或许爱吃。"
西门庆捏起一块,刚要往嘴里送,突然停住了:"潘娘子就不怕糕里"
"大人说笑了。"潘金莲笑得坦荡,"俺们小户人家,不敢做那阴损事。倒是听说大人最近在收粮,前儿李家庄的陈老汉说,他那十石新米,被您的人用陈年米换走了,还只给了半价"
西门庆的脸瞬间沉了,玉扳指在指间转得飞快:"潘娘子查我?"
"不敢。"潘金莲从袖里掏出张纸,正是那本账册的抄页,"只是俺家大郎收摊时总听街坊念叨,说今年的新粮都被西门府收走了,怕是冬天要闹粮荒。俺想着,大人若是能匀点新米给街坊,大家定会念您的好。"
胡管家"噌"地站起来:"你个卖炊饼的敢要挟大人?"
"胡管家这话错了。"潘金莲往椅上一坐,拿起块桂花糕慢悠悠地吃,"俺是来跟大人做交易的。您放了张屠户的闺女,再把陈老汉的米钱给足,俺就去府里当这个点心师傅。您看如何?"
西门庆盯着她看了半晌,突然笑了:"有意思。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本事。"他冲胡管家使了个眼色,"去,把张屠户的闺女送回家,再给陈老汉补双倍米钱。"
潘金莲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痛快,心里反倒咯噔一下。果然,西门庆又开口了:"不过潘娘子得依我一个条件——明儿起,你在府里住,每月回家两天。"
这就是鸿门宴的杀招了。潘金莲放下桂花糕,指尖在桌沿上敲了敲:"大人这是要拆俺们夫妻?"
"怎么会?"西门庆笑得虚伪,"府里离街头远,你住着方便。再说"他的目光扫过她的手,"武大哥一个人也忙不过来,我多派几个小厮去帮他揉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