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及家人,她的声音低沉了一分,却依旧坦荡:“晚辈家中……已无亲眷,孑然一身。”
最后,当说到最关键的未来打算时,她略微停顿了一下,侧过头,目光落在了身旁因紧张而微微屏息的唐晓宁脸上。
就在这一刻,唐晓宁清晰地捕捉到,李明华眼中那份拒人千里的清冷,如同初春河面的薄冰遇见暖阳,竟悄无声息地融化了些许,流露出一种近乎……温柔的温度?
她继续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落针可闻的花厅里:
“至于将来……”
“晓宁在何处,何处便是我的归宿。”
“我会护她周全,竭尽所能,不让她受半分委屈。”
没有华丽的辞藻堆砌,没有肉麻的“情意绵绵”,甚至连昨晚练习的“宁儿”二字都未曾唤出。
只是最朴实的陈述,却因那份自内心的坚定与责任感,每一个字都沉甸甸地敲在了听者的心上。
花厅里瞬间陷入一片寂静。
窗外偶有鸟鸣传来,更衬得厅内落针可闻。
连端茶进来的丫鬟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垂手侍立在侧不敢动弹。
一旁的唐母也放下了手中的佛珠,目光复杂地在李明华和自家女儿身上转了一圈。
唐晓宁完全怔住了。
她挽着李明华胳膊的手忘了用力,只是微微仰着头,怔怔地看着对方线条清晰流畅的侧脸。
明明清晰地知道这只是一场为了应付周伯母的戏,事先演练的台词里也根本没有这几句!
可这番话,配上李明华那双此刻写满了认真、专注、甚至带着一丝近乎虔诚的守护之意的眼睛,竟在她心中激起了巨大的涟漪。
她的心跳,在那一瞬间,清晰地“漏跳”了一拍,随即又猛烈地撞击着胸腔。
一种混杂着震撼、悸动和一丝慌乱的情绪攫住了她,让她有片刻的恍惚。
仿佛……仿佛头顶的阳光穿透了戏言的迷雾,照见了某种……真切得让她心头烫的东西?
周夫人显然也完全没料到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
她准备好的关于门第悬殊、生活困顿、未来渺茫的诸多说辞,仿佛蓄力挥出的一拳,却结结实实地打在了一堵沉稳坚实的石壁上,不仅毫无效果,反而震得自己虎口麻。
她脸上的雍容笑意第一次出现了短暂的僵硬,端着茶杯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
她那双精明的眼睛,锐利地在李明华脸上来回审视了好几遍。
出乎意料的是,对方眼神清澈坦荡,没有丝毫心虚闪躲,那份沉稳的气度、话语中透出的担当,竟不似作伪。
这让她一时有些失算。
“呵呵……”周夫人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掩饰住短暂的失态,干笑了两声,终究没有再继续咄咄逼问,“年轻人,有这份心意……是好的。”
她巧妙地转移了话题,聊起了城中最新的绸缎庄子和饰花样,厅内紧绷的气氛这才稍稍缓和下来。
好不容易将周夫人这尊大佛送走,唐晓宁几乎是立刻脱力般地软倒在花厅的紫檀木圈椅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呼——我的老天爷,总算过关了!”
她用小手拍着胸口,心有余悸。
随即,她抬眼看向依旧站得笔直的李明华,眼睛亮晶晶的,带着毫不掩饰的赞叹:
“李女侠!你最后说的那段话简直……太厉害了,比一百句‘情意绵绵’都管用!
你不知道,我听得……我听得都快信以为真了!”
她的话语带着点夸张的激动,眼神却下意识地紧锁着李明华的脸,带着一丝连自己都不知道的……期待?
李明华看着她劫后余生般的模样,沉默了。
她微微垂眸,再抬眼时,眼神已恢复了平日的清明冷静,只是声音比平时更低缓了些:“虽是权宜之计,为解困局。”
她顿了顿,语气郑重:“但既已应承了保护你周全之责,那么,‘护你周全,不让你受半分委屈’此语,便非虚言承诺。”
她强调了职责与承诺的真实性,却巧妙地将那最关键的“归宿”二字,留在了那片模糊的界限之外。
唐晓宁脸上灿烂的笑容几不可查地微微一滞。
她敏锐地捕捉到了李明华话语中那份清晰的责任界限,以及对方迅恢复如常的清冷神色,就像刚才那个在众目睽睽之下郑重说出“归宿”二字的人,只是一个短暂的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