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见您这件衣裳袖口处磨薄了些,瞧着怪心疼的。依依擅自做主,重新浆洗缝补过了。”
她细白的手指轻轻点着袖口内侧那一排细密得几乎看不见的针脚,眼中盛满了亟待夸奖的星子。
“您摸摸看?特意加了米浆捶打过的,又结实又挺括,保管您再穿三年也磨不破!”
李明华接过衣裳,入手便是一股冷硬的触感。
布料被浆得棱角分明,沉甸甸带着湿气未散尽的凉意。
一句“不必费心”在她喉间滚了滚,目光触及柳依依眼中那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期待,终究被烫了回去,只挤出干涩的两个字:“多谢。”
“女侠喜欢就好!”柳依依欢喜得声音微微颤。
她屈膝行礼时,袖口不经意间飘落下一缕与李明华衣料同色的靛蓝丝线,如同她此刻藏不住的心绪。
她这才心满意足地翩然退下,脚步轻快得仿佛要飞起来。
“啧——瞧瞧,这伺候得可真精细,半点不落呢!”带着浓浓酸气的声音自身后廊柱响起。
唐晓宁慢悠悠地晃出来,双臂环抱胸前,目光紧紧钉在柳依依雀跃远去的背影上,直到那身影消失在月洞门后。
她这才收回视线,转而投向李明华怀中那件“铠甲”,伸出纤纤食指嫌弃地戳了戳那冷硬的衣襟。
“瞧瞧这手艺,补得跟铁皮甲胄似的!穿着练剑怕不是要演一出‘铁皮人闯江湖’?”
她说着,忽然毫无预兆地踮起脚尖,整个上半身骤然凑近李明华耳畔。
带着少女馨香的气息拂过对方敏感的耳垂肌肤,声音压得低低的,却字字清晰:“早知补件衣裳也算报恩……”
她故意顿了顿,指尖若有似无地划过李明华的肩:“当初你救我时,我就找人给你补个够本了!”
李明华只觉怀中衣裳的冷硬,硌得指尖麻。
还有唐晓宁在她耳边微凉的气息,却带来一阵奇怪的麻痒。
她无奈地试图开口:“我并不需……”话音未落便被截断。
“可人家乐意呀!上赶着呢!”唐晓宁猛地伸手,一把拽住李明华的袖口把人拉得更近。
她随即捏起嗓子,刻意模仿着柳依依那甜腻的腔调,模仿得惟妙惟肖:“‘洗衣洒扫,铺床叠被,依依都能做~’”声音甜得齁。
可话音未落,她便松开袖子,像是甩掉什么脏东西,泄愤般狠狠一拳捶在她的肩膀。
“简直是这院子里的幽魂!阴魂不散!走哪儿跟哪儿!烦死了!”她白皙的手指关节瞬间泛红。
李明华的目光从她握紧的粉拳移开,落在她被激怒而生动的脸庞上。
她现,只要柳依依一出现,眼前这位大小姐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就像此刻,唐晓宁鬓角的几缕碎,甚至都在随着她急促的呼吸微微颤动。
她的鼻翼翕张,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燃着两簇小火苗,活脱脱一只炸了毛、随时准备挠人的娇贵狸奴。
“你……”李明华开口,指尖无意识地在怀中冰冷僵硬的衣襟上捻了捻,带着一丝探究,“厌恶她?”
话音未落,唐晓宁像被踩了尾巴似的猛地跳开半步,仿佛被戳穿了什么心事。
“谁、谁厌恶她了!”她梗着雪白的脖颈,声音陡然拔高,眼神却有些闪烁地避开李明华的注视。
为了掩饰这份慌乱,她下意识伸出手,一把攥住了李明华腰间悬着的玉佩穗子,开始毫无章法地胡乱缠绕起来,手指翻飞,劲道不小。
“我是嫌她扰你清静!烦死了知道吗?嗡嗡嗡的像只苍蝇!”她越说语越快,几乎要咬到自己的舌头。
不知什么时候,耳根悄悄爬上了一抹红晕,“对!我是雇主,你是我的护卫……我花银子雇的你!自然要维护……维护雇员的安宁权益!这……这叫天经地义!”
李明华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垂眸,看着自己那块上好的羊脂玉佩的流苏穗子,在唐晓宁的指尖下被绞成了一团乱糟糟的麻花。
眼底悄然浮起一丝近乎无奈的笑意。
她抬起手,温热的掌心轻轻覆在唐晓宁仍在与穗子较劲的手背上,安抚似的轻轻一拍。
“嗯,”清风送来她低柔得近乎耳语般的回应:“甚是扰人。”
那只缠绕着穗子的手,倏地松开,玉佩穗子滑落。
“那就快想个法子呀!”她再次急切地揪住李明华的袖口,不由分说地拽着人往旁边的石凳上按。
“总不能就这么让她天天在你眼前晃悠吧?难道要让她连你沐浴更衣都……”后面的话似乎过于惊悚,她自己都噎住了。
她的脸颊飞起两朵更深的红云,气呼呼地坐到李明华对面。
李明华顺着她的力道坐下,看着眼前人炸毛又焦躁的模样,沉吟片刻:“调她去城郊庄子?”
她的声音依旧平稳,说着她认为可行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