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谢谢医生。”
医生走远後,三个人还停留在原地,久久没有说话,缓缓走到病房外,在走廊的长椅上并排坐下。
褚之劲皱着眉,若有所思,胸口被压得透不过气,瞥了一眼陈七月,才说:“妈,陈七月打算跟我离婚,她要跟女人在一起。”
陈七月吓得瞪大眼睛,褚芬指着陈七月,近乎斥责道:“陈七月,你什麽回事?”
陈七月一脸惊恐和疑惑地看着褚之劲。他却继续说:“你看她为什麽要买两束康乃馨?另一束是送给她的初恋女友的。”
陈七月的脑子一片空白,却觉得有一股陌生却又生猛的力量凝聚在她的胸口里——一再妥协和退让也换不来她想要的生活,猛然站起来,说:“褚之劲胡说八道,明明这两束花都是要送给那个女人的。”
说完,陈七月快步离开,走向电梯间。
疾步前行时,她全身都带着风,一阵呼呼声,盖住了外面的嘈杂,凸显了自己狂跳的心。身躯带起的风吹打着自己,让她沸腾的血液渐渐冷却下来——也太鲁莽了。拥有新生活需要莫大的勇气,而她贸然打破原有的桎梏,或许只会把生活打得稀巴烂,却拼凑不成全新的形状。
她感觉到裤袋里的手机不断地在震动——但此刻,她并不想接电话。
电梯来到叶九思所在的楼层後,陈七月却感觉全身用不上力气——近乡情更怯,所谓“故乡”,或许是陈七月内心真正的皈依。
她看见蒋士颖和秦晚芝垂着头,并排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蒋士颖的手上包扎着绷带,另一只手的掌心还盖在伤口上。陈七月连忙过去,问:“蒋士颖,你的手怎麽了?”
“思思又发作了。”见一旁的蒋士颖沉默不语,秦晚芝在一旁补充道,“她现在换了一种长效药,昨天才吃了一次,今天又发作了,不能给她加药,她很痛苦地挣扎着,然後把我的手咬破了。”
“现在她身体太虚弱,睡了过去。”秦晚芝说。
陈七月听完之後,神情凝重,把两束花夹在臂弯中,吃力地伸出手压下门把手,推门进去。
叶九思换上新的病号服,但是被汗水完全浸透的头发却还没完全干透,头发披在她胸口上,带着苍白的脸色睡了过去。
陈七月把两束花都放在床头柜上,手肘撑在病床的铁围栏上,托着腮凝望叶九思的脸,看得有些出神。
不一会儿,叶九思睁开嘴,嘴唇虚弱地微微张开,呢喃着陈七月的名字。这让陈七月猛然清醒,坐直了身体,下意识地伸出双手,把叶九思的手掌裹在自己的掌心里,说:“思思,我在这里呢!”
叶九思缓缓地喘着气,说:“七月,真的是你吗?”叶九思的视力还不够清晰,只是看到模糊一团影子,但是掌心传来的温度,早就刻上陈七月的专属印记,她一咬牙,用力地抓紧陈七月的手。
叶九思的视力恢复一些後,看清楚了确实是陈七月之後,却惶恐地猛然收起手——不敢放纵自己心底最深处的情欲肆意流淌,担心一切只是黄粱一梦,陈七月一个转身就投入到所谓“正常生活”的怀抱中,把自己推入更深的深渊。与其这样,不如从一开始就避开陈七月那双灼热的眼睛。
只是简单对视一眼,那阵烈火已经烧透了叶九思的胸口,让她虚弱无力——这些年她已经见过太多身不由己,但凡一点点出格都会让自己成为衆矢之的,然後粉身碎骨。所以,陈七月难免要穿上雪白的僞装。
脑海里闪过康舒月的脸丶梅恒的脸丶许颂儿的脸……千千万万张脸,他们的悲剧没有因为叶九思而改变,自己又有什麽本钱能够给陈七月庇护,祈求她能回过头来拥抱自己?
叶九思更多的感官慢慢苏醒,闻见了康乃馨的香味,她撑着围栏想要坐起来。陈七月连忙竖起叶九思的枕头,让她的背靠在枕头上。
叶九思抽出一支康乃馨,又把鼻子贴到花朵的中心,吸了一口气,清新的花香让她心情舒缓一些,却也强硬地压住她内心的悸动。
探望病人,向来送的是康乃馨——毕竟陈七月“泯然衆人”,言行举止无一不依托着衆人的选择,而并非专属于她们的太阳花,起源于一时兴起却只有她们能读懂的,独一无二的太阳花花语。
陈七月看着叶九思那双若有所思的眼睛,说:“不喜欢康乃馨吗?”
叶九思却又摇头,伸出手,轻轻摸索着洁白的花瓣。
“叶九思同学,你果然独具慧眼,”陈七月深呼吸,故作轻松地笑着说,“褚之劲果然更喜欢男人。”
“真的吗?”叶九思内心里已经震惊得扯着嗓子不断尖叫,但说出来的声音还是绵长丶慵懒,“可惜蒋士颖已经移情别恋了。他在网上认识一个男生,最近见了面,好像感觉还不错,想发展下去。”
“你猜褚之劲喜欢的是谁?”陈七月把脸凑近叶九思,心跳剧烈地冲撞着微笑,撞出一点点涟漪。
“像他这麽自恋的人,肯定是另一个自己。”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另一个褚之劲。”陈七月说,“是蒋士颖大学时候暗恋过的教官。”
“我见过他。”叶九思说,“就是另一个褚之劲。”
叶九思的脸色稍微红润一些,眼里的光芒更加透亮,这种柔和的光相互交融,催促得她们有些腼腆地捂着嘴别过脸,笑了起来。
夕阳把整一片天空染上橘黄色,天光被房间橘黄色的窗帘过滤後,房间里一切都染上了浓厚的一股橙黄色,把白皙的康乃馨,染成了太阳烟花火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