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士颖越来越接近当初的叶九思——缺乏对生活的真实感,工作不是生活,阅读是一种超然的生活,而具有烟火气的生活,却是一片空白。叶九思与母亲说起什麽“孩子是父母的新世界的钥匙”之类的话,突然有了一股强烈的冲动,去接触孩子。
恰好褚之劲的新工作就是接触孩子。
“我上班的地方,离医院不是很远,晚上八点半要上课了,我现在得过去。”褚之劲起身,拿起他的健身包,向各位告别。
“阿劲!”蒋士颖突然用尽全身的力气,呼喊他的名字——这或许是个好时机,突破早已盘根错节的藩篱,“我能跟你去吗?”
褚之劲点点头,说:“我开车带你。”
虽然此时的广州,还夹杂着隐隐一阵寒意,但当蒋士颖钻进那嘈杂逼仄的球馆时,只觉得全身被一股骚动的热气包围着。
蒋士颖放下公文包,想舒展一下腿脚,却发现身上的贴身正装,束缚着腿脚。他无奈地笑了笑,转头看向褚之劲。
褚之劲从袋子里掏出一条红色的运动短裤,轻轻一抛,抛向蒋士颖。
突如其来地扑向自己的裤子,结实地吓了蒋士颖一跳,心跳不断地加速,他弯下腰,紧紧地抱住裤子,到不远处的卫生间里,换下西服裤子,下身穿着短裤,上身仍然穿着长袖的白衬衫,只是领口上的扣子,多解开了两枚。
蒋士颖手上拿着自己的西装裤子,轻轻地用它敲打褚之劲的胸口,说:“你连裤子都有,怎麽会没有上衣?”
“有啊,不过我不想给你。”褚之劲挤了一下眼睛,说,“我想看你不穿衣服打球的样子。”
蒋士颖虽然脸颊上涌现出剧烈发麻的感觉,但还是说:“褚之劲,你都三十几岁的人了,还是这麽不正经。”
简单两句对白,褚之劲却已经找到了最熟悉的,高中时两人相处的感觉——这种感觉来得更加真实和纯粹,毕竟十六岁的蒋士颖,心里紧紧地怀抱着包袱和重担,始终对褚之劲有三分保留,但目前蒋士颖和褚之劲之间,已经没有任何的隐瞒。
所以,褚之劲的全身肌肉极其放松,上下打量着蒋士颖,说:“你比以前白了很多。”
“白一点不好吗?”蒋士颖问。
“男人嘛,黑一点比较有味道。”褚之劲慢慢地走近蒋士颖,脸颊快要贴在蒋士颖的脸颊上,“你知道吗,我之前在军队里认识的那个男人,那股男人味特别吸引我。”
久旱逢甘霖的蒋士颖,只是轻轻地用掌心推开褚之劲的脸,说:“别闹了啦,你的学生们都在等你上课。”
褚之劲一吹哨子,一拍手,那些已经穿好一身运动服,身高各异的孩子们便踏着稀里哗啦的步子,站好了队伍。蒋士颖怀里抱着篮球,注视着褚之劲,他一板一眼地对着孩子们讲授要点,并且给孩子们进行动作示范的模样,让蒋士颖看得出神。
蒋士颖坐久了,还是隐隐约约觉得有些冷,他从塑胶地板上坐起来,晃了晃身子,走进孩子堆里。
孩子们正排着队,弓着身子一边带着球绕开雪糕筒障碍,褚之劲拍了拍篮球,站在三分线外,准备投篮。
蒋士颖跳了起来,用手掌挡住褚之劲投的球,两人相视一笑。
课程结束以後,两人还在空无一人的球馆内打了一阵篮球,直到商场准备打烊之後,他们才一边擦汗一边裹上外套,往外走。
蒋士颖钻进褚之劲的车子里时,脑子里还在回味着完全抛开生活一切烦恼时,两个人在球场上的亲密又对抗。剑拔弩张的对抗,球鞋在地板上略微刺耳的摩擦声音,摩挲着褚之劲的胸口。
“你现在住在哪里?”蒋士颖一边看手机,故作漫不经心地问,“是回去跟你爸妈住吗?”
“怎麽可能!”褚之劲笑着仰起头,一踩油门,大摆方向盘,把车开出车库,说,“三十几岁的男人,周身都是欲望,跟爸妈住在一起根本不方便。”
蒋士颖脸颊略微发热,笑着说:“你还真的没有把我当成外人呢!”
“我跟陈七月离婚了之後,她把自己的所有存款都给了我,然後我就买了一个Loft公寓,自己住。”
“在哪?”蒋士颖问。
“在江南西那边。”褚之劲说。
“反正明天我不用上班,”蒋士颖开口说话时,心跳还是忍不住加速,快要吞噬他发出声音的力气,“方便留我一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