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内的宫女内侍立时一齐跪伏在地,战战兢兢地不敢出半分声响,抖若筛糠。
“她好大的胆子!”
魏监忙不迭俯身清理碎了一地的瓷片,以免再伤到皇帝,抬眼时见皇帝皱眉揉着太阳穴,不由劝慰道:“陛下息怒,怒火伤身。”
皇帝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语气已平稳不少,怒火被压下去,转而是彻骨的冷意:“李相垂危,怕是没几日了。她消息比朕还灵通,太医前脚回宫,中书省联名上书请封中书侍郎杨怀仁为中书令的折子便递到朕跟前了。”
“朕这个女儿野心太甚,铁了心要把朕的中书省捏在掌心里不松手。”皇帝说着,扭头看向身旁的老宦官,“修德,你说朕给,还是不给呢?”
魏监冷汗涔涔,不敢妄议。
良久,皇帝喟然叹出一口气。
“若宸郎有她这般心性,朕也不至于彻夜难寐。”
魏监试探地问:“陛下若忌惮靖安公主弄权,便缴了公主手中的权柄?”
皇帝神色冷淡下来:“荣相这局棋还未下完,明日还得接着下,承天门前的举子还未退,吐蕃赞普尚再四夷馆中。朕若不给,她岂会善罢甘休?”
“可公主与太子不睦已久,若他日太子……”魏监话说一半,又没声儿了。
“有朕替他守着呢,怕什么?”皇帝说着,脸色稍稍和缓下来,摇了摇头,“女人终究成不了什么大气候,你瞧,一个瑞安便叫她乱了阵脚。”
魏监静静听着,不敢再接话。
“不过她临到阵前,狠心舍了瑞安,倒叫我高看她一眼。天意弄人,偏偏是个流着荣家血脉的女儿,不然……罢了,也幸亏是个女儿,不足为惧。”
夜幕渐沉,殿内气氛渐渐重归平和,宫女轻手轻脚地起身点燃灯烛,昏黄的烛光映出皇帝变幻莫测的脸。
……
这厢公主踏出紫宸殿,一路疾行至承天门,才觉背后的衣裳已被冷汗浸湿,紧贴在身上。
她深吸一口气,挺直脊背,一步步踏上了宫门阙台。
高台之下,举子们久跪不起,哪怕披星戴月,也不熄热血。
赵嘉容立于高台之上,垂眸望下去,在一片半明半昧的灯火中,瞥见了一个提刀策马的挺拔身影。
她收回目光,视线转向承天门前的举子们,高喝:“陛下口谕!召安西都护荣建回京!”
清冷却高亢的声线在宫门之间响起,好似乍然划破了沉寂死水,掀起一片滔天洪流。
公主声音落下,身旁自紫宸殿一道跟来的宦官立马高声重复了一遍。
举子们哗然,交头接耳,在为之人的安抚下,一齐叩拜谢恩。
宫门之下,谢青崖在一片嘈杂声中,扶刀而立,目光紧锁着高台之上的那道纤细身影。宦官手中的灯笼只依稀映照出公主的身影轮廓。
夜幕沉沉,天际零星几颗星子,月光惨淡。
他却觉得好似明月高悬。
终有一日,白日当空之时,殿台之上,丹陛之下,他会如今夜这般仰头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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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明天要上夹子,更新延迟至4号23点,谢谢理解~
第32章
承天门之下,举子们潮水般退去,太子闻声赶到时,人已散了大半。
“圣人口谕?召荣建回京?”太子惊疑不定。
谢青崖目光自阙台上收回,颔应了声“是”。
恰此时,宫门徐徐敞开,其内走出适才于阙台传旨的靖安公主和宦官。
天色昏暗,宫门前悬挂的灯笼映照出来人的面庞,不甚清晰,直至人走近了,太子才认出乃是靖安公主。他立时横了眉,又见公主身旁的宦官乃是御前伺候的人,不由心下一沉。
“三妹这是又在父皇耳边吹了什么风?”尚隔着些距离,他便出声讥讽道。
赵嘉容闻言,嘴角扯了扯,淡声道:“皇兄还是自求多福吧。”她言罢,侧身绕过太子和谢青崖,径直往旁侧的马车走去。
谢青崖忍不住扭头望向公主,捏着拳心,忍了又忍才在原地未动。
太子冷哼一声,眼一抬便见适才在公主身后的宦官上前来弓腰朝他行了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