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璎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知道当夜又梦到了监察御史的手。
与前一次梦境不同,昨夜那双手一直在她梦中把玩茶盏,长指不时轻点桌面,一下又一下。
手背青筋凸显,脉络分明。
她半梦半醒抱着被衾翻了个身,欲要挣脱梦境醒来,又觉梦里那人从背后长身贴近,被褥里热意融融。
长指如玉,一下便扣住她的手腕,低低笑着把她带进怀里。
声音清润,麻了耳廓。
醒来已日上三竿,花枝端着茶水走进来时,看到的是满脸通红、双手抱膝坐在榻上的宋玉璎。
花枝放下铜盆,问道:“娘子这是怎的了?”
宋玉璎眼神躲闪,后背被汗浸得黏腻,她看到花枝后,委屈得瘪了嘴。
“花枝,我中邪了……”
“有个男鬼一直缠着我不放……”
*
桃月廿二,春光作序。
官船沿江一路南下,行至山水环绕之中,身后早已不见长安踪影,眼前一片水绿。
午时过后不久,天色突变,竟起了风,船身剧烈摇晃。银盘、杯盏、酒壶……矮几上的一切都洒落在甲板上,宋玉璎惊呼一声,双手护住账簿,与花枝挨在一起。
陈掌船踉跄着跑过来,语气匆忙:“宋娘子,看天色不可再继续走水路,须得靠边停歇,待天气转好后才可。”
宋玉璎点头同意,感受到船只转了个方向,缓缓朝岸边驶去。风浪渐大,仿佛行驶在海上,人晃得晕沉。
“眼下到了何处?”宋玉璎问。
“快到蒲州了,”陈掌船答,“娘子往前看,不远处便是丁溪镇,过去我们走水路时常在此地休整,镇上的花酒可好喝了。”
顺着视线看去,水边山下有炊烟。
谈话间,雨水淅淅沥沥下了起来,三两滴之后雨势渐大。雨帘密密,将周围一切变得苍白。
“娘子,娘子——”
“娘子不好了,水不知从何处进了船身,眼下正在下沉!”
陈掌船连滚带爬、一路对抗风浪跑到宋玉璎跟前,跪在地上,颤抖着双肩。
“这可是官船,怎会出现这种情况!”
宋玉璎连忙起身,突然,船只像是撞到了什么,左右剧烈晃动,脚底已明显感到下沉趋势。
“快靠岸,即刻下船!”
头顶雷鸣轰隆,大雨滂沱,纸伞遮不住雨,淋湿了宋玉璎的衣摆。
她撑伞站在岸边,抬眼便看到走下船的周公子,二人视线隔着雨帘相碰。宋玉璎顾不上其他的,转头想要去查看船身的情况。
耳边一阵嗡鸣,长箭穿发而过,瞬间打散她的发髻,青丝散落在肩头。
身前,一名掌船猛然倒地,胸腔溢出鲜血,在暴雨中稀释了红色。脸上恐慌的神情都未来得及收起,他便死了。
胡六在事发时便抽刀护在宋玉璎身前,双眼紧盯众人,生怕船上早有人埋伏。
又有几支箭矢飞过,是从水上来的。
“是水贼!”
宋玉璎惊呼一声,指着周公子身后突然出现的那一搜搜小船:“周公子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