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门被人破开,贺之铭未见人影,却已能听见其焦急的声音。
“师兄,柳贪官在春阳台宴请全城百姓,宋娘子今儿一早就已经——”
暗色衣袍一闪而过,抄起马鞭飞驰出城,径直朝着春阳台所在的方向奔去。
马背上,男人眉眼低沉,玉冠锦袍,半束青丝洒落肩头,夹着几根玄色飘带。他双目紧盯前方,抬手挥鞭,眼瞳漆黑无比,心腔内酸酸涨涨,是从未有过的失措。
自他入朝以来,平步青云至今,哪怕是遭遇万兵围剿,他也依旧能淡笑着化解危机,不曾畏惧半分。
而今日,他是真的想飞书回京,直接抄了那群贪官的府邸。
春阳祭台,漫天飞烟。
哭嚎声此起彼伏,尖锐刺耳。竹林中,处处都是跪在地上哭泣求助的百姓。
不远处,九层楼高的祭台已是废墟一片,不知几人被压在坍塌下来的大石块里,断肢残骸散落一地。
听贺之铭说,宋玉璎就在高台里,而他却如何也找不见她的身影。耳边呼声不断刺痛他的心,倒塌的场景一幕幕映入眼帘。
翟行洲慢慢绕着废墟走,脚下全是从残垣中伸出来的、早已失去意识的手。
春阳台里没了动静,飞扬的尘土也渐渐落地,不再如一开始那般呛鼻。
去岁,圣上下旨命蒲州用巨石和硬木修建祭台,方能承重千人,那群贪官污吏私自调换木材,造成如今死伤无数、无法挽回的局面。
而这一切的背后,却缺少明显证据证明,翟行洲查了很久,依然很难缕清相关线索。
“是宋家干的!”有人在背后哭嚎。
“就是那个富商宋家,春阳台是他们建造的,一定是他们贪了朝廷拨下来的建材款……我要报官,我夫君死在了里面,就是宋家搞的鬼!”
一声起,声声应和。
霎时间整座山头幸存的百姓皆起身高呼,有人朝着东边长安下跪磕头,乞求圣上开眼,还他们一个说法。
“宋家绝对没有贪污建材款!”
女音嘹亮,在一片荒芜中脱颖而出。
翟行洲猛然回头,远处竹林外,那张令他朝思暮想的脸出现在眼前,暖阳打在她的肩头,倒是比平日多了几分底气。
乌靴挪动,下一瞬,翟行洲克制不住地朝她飞奔而去。靠近她,是本能、是欲望,是他无法抑制的冲动。
谁知,她远远看了他一眼,神色冷淡,带着几分厌烦。
翟行洲顿住脚步,那颗跳动的心坠入谷底,不明所以。
只见宋玉璎一步一步走进人群中,丝毫不惧怕脚下一双双想要把她拉下来的手,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坚毅。
“宋家从始至终都没有接到过任何建造春阳台的旨令,更未做出搜刮民脂民膏的举动。此事我定会上报朝廷,查个清楚,还大家一个公道。当然,我坚信蒲州百官定会出手彻查此事,朝廷不会冤枉任何一个无辜的人。”
“你是何人?又有什么资格代替宋家说话?”有人高声质问。
宋玉璎扬起脸,对上了翟行洲的视线。
红唇一张一合,语气坚定,毫不畏惧:“我是宋家嫡女,宋玉璎。”
竹林中,满地尘土灰烬,百姓七嘴八舌谈论着宋家,更有人当场质疑宋玉璎。她也不怯懦,就这么一字一句安抚百姓。
她说的话,字字落入翟行洲耳中,让他无法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哪怕半分。
三言两语间,她竟也能把柳刺史等人拉进混乱的漩涡之中。今日的宋玉璎极其冷静,丝毫没有退缩,这是翟行洲未曾料到的反应。
传闻中的宋家女郎,倒是真的伶牙俐齿。
下一瞬,那位尖牙利爪的宋娘子朝他走来,脸上全是他看不懂的神色。
只听她道:“你也会出手彻查此事的,对吧?”
宋玉璎第一次没有唤他周公子,也是第一次没有笑着与他说话。
她语速很快,如同和常人说话一般,没有像平日里那样刻意做满嘴型让他看清唇语。
阳光洒在她的双髻上,点翠金步摇插在发间,灵动可爱。
隐隐约约可见金钗上的刻字,只有他们二人知道上面写的什么,又是谁的笔迹。
【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