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翎之,今年就高考了吧,现在成绩怎么样?能考个什么样的大学?”
谢姝妤刚把一块鸡肉夹到嘴边,就听正唠着家长里短的大姨把话题对准了谢翎之,表情满是关切。
谢翎之不紧不慢地咽下饺子,笑说,“成绩还行,应该能上九二。”
这一句出来,亲戚们皆是眉开眼笑,二姨仰着喝酒喝得发红的脸,豪迈地“嗐”他一声,“净谦虚!什么叫应该能上,我们都听小林(顾岚小名)说了,你在四中成绩可好了,次次考试都是第一,还拿过好几次竞赛金牌。——别说985,这回直接挑战一把,上个清北,给咱家长长脸!”
谢翎之脸色凝滞一瞬,喉结不自觉滚了滚。
旋即淡笑:“行,我努力。”
谢姝妤默默耙着饭。
“来,多吃点肉。”姥姥夹了块排骨放进谢翎之碗里,宽大手掌用力拍拍他的肩,慈蔼又骄傲道:“翎之有出息啊,打小就让人省心,学习方面从来不用人管。你们这帮兄弟姊妹里面,就数你学习最好,还有小妤。……唉,当初小林跟我说,小妤跟你一起去你爸那儿住了的时候我还不放心,就怕谢尔盖那个不上进的把你俩耽误了,幸好你俩自己懂事儿,知道学习,好歹没长成歪苗子。”
大姨许是喝上了头了,大着舌头问:“姝妤,你那时候为啥跑去你哥你爸那边儿过了,不跟你妈一块儿回来啊?你妈都可失落了,刚回来那阵整天郁郁寡欢的,话都不说一句。”
不知从哪句无心之言起始,桌上陷入一片诡异的安静。
谢姝妤低头看着盛满热腾腾菜肴的碗盘,神情空洞而苍白,指间捏着的筷子微微颤动。
顾岚垂着眼,一言不发,眼皮下的瞳仁沉寂无焦。
刚才还乐呵呵的二姨,面色也一下子变得有些不自然。
——当年抛下两个孩子独自回潍市的原因,顾岚好长一段时间没跟任何人透露过,包括王秀莲。
自己找的情人,结果侵犯了自己的女儿,打伤了自己的儿子。这种事情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她怕被他人眼中和口中的责怪压断脊梁。
因此不管谁问起,顾岚都只说是累了,带不动孩子,姝妤又一直想跟哥哥一起生活,正好谢尔盖回滨江了,她就干脆放任姝妤去了他那边住,自个儿回了潍市。
直到后来有一次,顾岚去关系最好的二姐家吃饭,在二姐的反复盘问下,顾岚才终于煎熬不住,流着泪说了梁一乔的事。
二姐家里开厂子的,也算精通人情世故,她瞥了眼旁侧倏然沉默的顾岚和两兄妹,正火急火燎要打个哈哈圆过去,就听谢翎之忽地开口:
“是我让姝妤跟我一起去老爸家住的。”
亲戚们齐齐看向他。
谢翎之毫不避讳地跟他们对视,伸手牵住谢姝妤搭在桌边的手。
谢姝妤一惊,慌忙闪烁着眼神要躲,却又不敢做出太大动作幅度,只得将手深深蜷进内里,仅让他握住半截手背,以及细瘦的手腕——自欺欺人般掩饰着亲昵。
在亲人面前,仅是这种程度的接触,就已经令她心惊胆战得甚至不敢抬头。
“妈妈那段时间工作不太顺利,经常没空接姝妤放学,都是奶奶接我的时候顺路把姝妤送回家。有天晚上我听到妈妈跟姥姥打电话,姥姥说要是她累的话,就回家这边帮忙做生意得了。”谢翎之徐徐说,“我就想着,我俩也别再拖累妈妈了,让姝妤跟着我一起去老爸家住吧,反正爷爷奶奶不上班,有时间照顾我们两个。”
一番话说得体贴而又滴水不漏,桌上的气氛缓了缓,恢复了轻松。
“唉,翎之也是孝顺孩子呐,知道为妈妈考虑。”二姨趁势打圆场,眼睛笑盈盈看向谢翎之,满溢着欣慰,“小林那阵确实不容易,一个人在外地带俩孩子,谢尔盖还不负责,我去看过她几次,人都累瘦了一大圈,就剩把骨头了。反正谢尔盖走的那些年赚了不少钱,有钱有闲,让俩孩子留在他那儿也好,而且还能在滨江市区上学,那块教育不比咱这好多了?——再说了,他俩跟谁过都一样,反正从滨江到潍市开车一俩小时就到了,想见面那不随时都能见么,对不对?”
最后一句,是冲着顾岚说的。
顾岚像是才回过神来,整理了下表情,轻声说:“……嗯,对。”
大姨打了个醉醺醺的酒嗝,认可地连连点头,“对,对,也是这么个理。哎呀,都是好孩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