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
贾宝玉固执地摇头,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竟闪过一丝往日里才会有的挑剔与认真,
“这名字不好,太……太实在了。
女儿家的名字,当如诗如画,如露如云……”
他眼神有些迷离,仿佛透过这阴暗的地牢,看到了什么亭台楼阁,花柳繁华。
“譬如……譬如叫个‘绮墨’如何?”他喃喃自语,声音低弱,却字字清晰。
翠浓听得直皱眉,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绮墨?
她一个烧火丫头,取那么文绉绉的名字做什么?
难道还能真变成主子姑娘不成?
“我说公子,您还是省省心吧!
奴婢贱名一个,当不得您这般费心。
您要是真有力气,不如多喘几口气,想想怎么活下去才是正经!”
她语气硬了几分,手腕也用力地想往回抽。
贾宝玉被她这么一抢白,似乎有些不悦,眉头蹙得更紧。
他费力地喘息着,眼神却依旧固执:
“胡说!名字……名字乃人之根本,岂可随意?
你这丫头,生得……生得倒还有几分清秀,配上‘翠浓’二字,却是……却是明珠暗投了……”
他一边说,一边细细打量着翠浓的眉眼,那眼神,竟像是在审视一件稀世珍宝,看得翠浓浑身不自在。
她甚至觉得,若不是他此刻病得连坐起来都费劲,怕是真要拉着她,给她改个什么“雅致”的名字不可。
“我说公子爷,”翠浓哭笑不得,手腕被他捏得有些疼,
她索性也不挣了,只是没好气地道,
“您还是先管好您自己吧!
您瞧瞧您现在这模样,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还有闲心管奴婢叫什么?
奴婢叫狗蛋、叫石头,那也是奴婢的事,碍着您什么了?”
贾宝玉听她这么说,眼中竟闪过一丝受伤的神色,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想反驳,却又咳了起来,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般。
翠浓吓了一跳,忙伸手想去拍他的背,却又顾忌着男女大防,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
她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他,心里那点不耐烦也淡了许多,只剩下些许同情和无奈。
这人,真是个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