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隐瞒
满朝文武一言不发,有个别官员眼神示意他人先开口求情,但是交流一番后,仍旧无人敢率先打破僵局。
虽然陛下没有动怒,可但凡是长脑子的人都知道陛下已经生气了。只因陛下不喜欢大悲大怒,这才看着恍若无事人一样。说来说去,原因还在于这些鱼鳞图册跟河北道一样,太过正常。
如实禀报的才不到十之三四,这些人老实本分,应当还是因为上次登基大典的时候被陛下教训过一回,所以才学乖了。剩下大半,都是润色过的,所以才正常的。可人家河北道正常,那是因为陛下一路走一路抄,把整个河北道都抄了个遍,贪官污吏全都被弄死了,更有幽州大量开荒的新田做后盾,这才能让百姓们地可种。其他地方凭什么?他们也被抄过家?他们也拉着人大面积开过荒?
新上任的御史大夫同吏部尚书程敬之对了个眼神,皆是一脸无奈。
他们也翻到了自己老家送上来的鱼鳞图册,果然也十分离谱,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老家那片地方土地大量集中,穷苦百姓根本无地可种,根本不可能像图册中所呈上来的一片祥和。这里面不是差了一点水分,而是全部都是水。太想保住自己的身家性命,最后反而适得其反。
本来想站出来求情的二人都不敢出头了,生怕求情不成反倒被迁怒。
裴杼也这才问了起来:“诸位爱卿难道就没有话要说?”
余下众人也是低着脑袋,脑子里疯狂想着对策。人肯定是要保的,否则陛下再来一场恩科,直接将地方上的官员都换了个遍,他们还有什么底气跟幽州党叫板?
留下来的这群人跟幽州出来的大臣不同,后者算是新贵族,他们称得上是老贵族。新贵族刚跟着陛下造反一步升上来的,没有多少家业,也还没来得及贪污,背后自然是清清白白了,这些人最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至于他们这些,在梁国官场浸淫多年,自然也得遵守官场上那些不能为外人说的规矩。尽管他们都已经尽力摆平了,宁愿舍掉那些田产也要保住头上的乌纱帽,可是说话到底不够硬气。
御史台这些官员一向是最活跃的,但此刻也只能将目光转向王丞相。到这个时候了,王丞相怎么也得说句话吧!
王绰迟疑片刻,选择一锤定性:“这些鱼鳞图册应当都是假的,陛下是否要追查?”
好家伙……众人将脑袋压得更底了。谁不知道是假的?但这样直白的说出来,他们还怎么斡旋?
但还有更让人大开眼界的,郑兴成早就看这些人不爽了,在他看来,这些人原本就是梁国的走狗,早就改换了,因而出面进言:“肯定得一查到底,这些人胆敢糊弄陛下,索性将他们押到京城枭首示众好了。”
御史大夫腿一软,还是被程敬之跟燕王扶了一下才站稳。
旁边有翰林院学士颤颤巍巍地道:“这里有这么多的鱼鳞图册,涉及景国数千上万官员,难道都要一一追查?”
“有何不可?”一向不爱说话的魏平怼了他一句,目光落到那些所谓的老臣头上,忽然有了不错的主意,遂看向裴杼,“陛下,臣等出身微末,对从前梁国之事所知甚少,不及诸位大人德高望重,不如将那些罪臣押送京城,让诸位大人审问吧,审完了之后倒是也可以让他们监斩。”
如此以来,还可以削弱这些官员与地方的联系,两全其美。
裴杼有一瞬间的恍惚,想起了自己去永宁县赴任的那天,当初魏平便是这样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过去了这么久,魏平还是一点都没有变。
御史大夫却又一次喘不上来气,回过神后凶悍地瞪着魏平,原来这家伙比郑兴成那厮还要恶毒,这种丧心病狂的话都能说得出来:“还未查清楚,刑部尚书怎能恶意揣测同僚?”
“白纸黑字的证据就在于前,难道御史台还要为这些人狡辩?依我看,也不必再查了,直接就地正法!”魏平面无表情地迎上御史大夫的视线。
他对一切违背陛下意志的人都不会手下留情。莫说是那些明知故犯的地方官员,就是朝中这些主动投诚的,但凡他们还敢耍弄心机,魏平都不会放过。这也是魏平同幽州其他人最不一样的地方,王绰他们还讲究平衡,魏平则一点不在乎这些,只要犯了陛下的忌讳,他便想着除之而后快!
御史大夫被魏平看得心里直打鼓,本来他也算是能言善辩,但这回却想不到要如何应对魏平。这家伙就是一条疯狗,满脑子就是打打杀杀。疯狗倒是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不仅疯还忠心耿耿,始终被陛下袒护,浑身上下竟然找不到一处可以攻击的把柄。
这样的人,着实可怕,跟他对上压根谈不到好。
魏平语出惊人,让本来想要求情的人都跟着闭了嘴。这群人若是联合在一块儿,也是够愁人的,裴杼也不能真的一怒之下将他们砍了,毕竟他又不是昏君。但好在他们终于有了忌讳,不敢公然替从前的同僚下属求情。
局面稳定下来后,裴杼给了魏平一个安抚的眼神,这才笑了一声:“朕也不是非要苛责地方官员,想来他们也是第一次绘制着鱼鳞图册,所以也不知该如何操作。朕再给他们一次机会,让他们给朕好好的、一笔一笔记录清楚,何人丈量,何人核实,均要在上面署名。三月之内,将核实的内容呈送上来,诸位爱卿可有异议?”
殿中官员赶忙摇头,谁没看出来陛下笑里透着凶气啊,这会子提出异议不是找死是什么?
等朝会结束之后,不少人都庆幸自己方才没有开口,看看御史大夫,再看看翰林学士,脸面都快被人撕下来往地上踩了。
裴杼虽然愿意给这些人一个机会,但心里属实恼火。
他知道人性如此,更知道分田一事本来就困难重重,但在发现这些人不配合后,还是难免动怒。其实裴杼倒也不是看不惯大地主,若是正常发家,不贪不抢,裴杼也懒得管他们。关键是这些地主里有不少是贪官污吏,他们占了不少民脂民膏,做了那么多的孽,难道不应该将东西吐出来吗?
别人不好说,就张戚一个,老家的田产没有几十万,也得有个十几万亩。张戚逃跑时匆忙,绝对没有功夫变卖老家田产。可裴杼抽出来华亭县的鱼鳞图册,上面分属张家的田,竟然只有九千亩。
张戚会这样“清廉”?
除张戚外,还有许多逃亡蜀中,来不及处理田产的官员。改朝换代之后,这些田便成了“无主之地”,只怕早就被地方上的大户给瓜分干净,且这些田不少都成了隐田,将来还不一定会交税。如今他们挤出一部分来糊弄朝廷,难道裴杼还要夸他们大度?
郑兴成见陛下都这样生气了,嚷嚷道:“要不干脆让他们弄死他们算了!”
陛下有这个本事。他们本来就是兵变起家,军队强悍得要命,而且这支军队还得陛下忠心耿耿,指哪打哪。便是将这些地方官员跟豪强大户全都灭了,难道朝中还有人敢说什么?最多只是名声不好听罢了。名声这种东西,郑兴成觉得不重要。
沈璎却冲他道:“全都灭口,你来管理地方?”
郑兴成摸了摸鼻子:“不是还可以科举选人吗?”
王绰反驳道:“科举也不是说办就办,况且选出来的人也不能随随便便派往地方。”
这些人还得在各部见习一段时间,等到对公务熟悉,少说也得花个半年功夫。别说太守别驾了,县令、县丞缺个一年半载都会让地方出乱子。
至于让军中的人临时担任,那也不妥,军中的人毕竟是武将。仗打得好,未必地方也能管得好。总而言之,如今还是求稳要紧,可以杀一批不听话的人,但绝不能都杀了。
裴杼也是同样的看法。
郑兴成不高兴地望着魏平,希望这家伙能跟自己统一战线,毕竟他方才在殿上还挺能说会道的。可惜魏平这家伙不靠谱,方才那么凶悍,这会儿却不吱声了。
殊不知,魏平凶悍也是配合着裴杼一唱一和,吓唬那些人的。
他当然是想弄死这些人,但同样知道现实不允许,这些事也就只能在心里想一想了。
总归这回陛下是下了最后通牒,也狠狠警告了一番朝臣们,但愿那些地方官员能有所觉悟,尽快将吞下去的田产尽数归还,否则便真的是找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