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盛最尊贵的女人……
凌首辅想起当年宫里送来的那旨赐婚圣旨,当时她改变心意,他以为她是终于想开了,可原来那么多年,她从未放下对“太子妃”的执念。
凌首辅眼睫微颤,「你若想当太子妃,爹也可以……」
「不,您不行。」
凌思思整整衣服,风姿绰约地走到他面前,微微一笑。凌首辅的眼瞳无比清楚地倒映出她的脸——美丽的、妖嬈的、笑得冷酷无情的一张脸。
「不是太子妃,我要当的……是皇后!当太子妃,一切尊荣还得依靠旁人,仰人鼻息;可是做皇后,我就是整个大盛最尊贵的女人,站在未来的皇帝身边,才能将权力握在手里,整个江山我能分得一半--这才是我想要的。」
「你就这么自信,他能给你?」
首辅夫人听着他们的对话,也算大概摸清了眼前的情形,见她执迷不悟,急得叹道:「思嬡啊,你怎么如此糊涂!你是首辅独女,要是你爹倒了,这么大的罪名,你也逃不过啊!」
「这就要看,您是否愿意成全我了。」
凌思思回头,挽着靳尹的手臂,朝他微微一笑。
凌首辅面色顿变,「什么意思?」
凌思思还未开口,倒是始终沉默不语的太子闻言,轻笑出声,挽着身边娇艳动人的侧妃,隔着一院秋色,长叹一声。
「你们怎么还不明白?你们以为,本宫为何能那么快查到你们身上?除了大理寺和刑部加急追查,自然还要多亏了一个人,因为有她的大义举发之功,此事才能如此顺利……」靳尹故意在此处停了一下,适才在眾人各异的目光中,含笑欣慰地握住了凌思思的手,「而此案告发之人,便是首辅独女、太子侧妃--凌思嬡。」
一语惊天下。
「……什么?」
「竟然是她!」
「凌首辅对她这样好,她竟然为了太子背叛他,真是泯灭人性!」
随着太子的这番话,越来越多人开始低声议论起来,有人讚她大义灭亲,也有人骂她罔顾亲恩,各式各样的话都有,可身为话题中心的凌思思却彷彿没有听见般,脸上的神情完美得无可挑剔。
不过想来也是,儘管父亲身负叛乱重罪,可她身为此案告发者,又有太子亲自背书,戴罪立功,她自是能从中脱身,甚至不止于此,她当然可以这般冷静。
而另一边,知晓真相的凌首辅面色苍白,他扶着已然软倒身子的夫人,没有说话,像是受了极大的打击。
许久,他才低笑出声,在眾人怪异的目光中,越笑越大声,彷彿真遇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一样。末了,他收笑敛容,目光沉沉地盯着她,「你真的想好了?」
「是。能走到今天,我们都不容易,若非迫不得已,我也不想的。可一个权倾朝野的重臣之女,要当皇后,真的是太难了……我们之间,只有您倒了,我才有机会。」凌思思眸光一转,迎上首辅沉凝的目光,杏子眼里噙着若隐若现的泪,透着微不可见的示弱与恳求,抿唇道:「阿爹,事已至此,认了吧。别再负隅顽抗了。」
事已至此,她别无他法。
凌思思清楚,靳尹特意带她亲来凌府一趟,便是要叫她亲手斩断与凌首辅的联系,以皇室的身分,告发首辅罪行,利用首辅对她的情来要胁,逼迫首辅主动认罪,将他送入大牢,彻底扳倒以首辅为首的世家一流;同时,藉着戴罪立功的由头,让她从中脱身,一个没有任何靠山,势单力薄,只能完全依靠他,为他献策的女人,才是靳尹心中所要的皇后人选。
他在给她走到他身边的机会,代价是亲手将亲生父母送入大牢。
而她走到这里,已经不能回头,只能赌一赌--赌首辅对凌思嬡的情;赌太子虽想藉稳固朝堂与天下民心之名兴事,但毕竟陛下还在,他也不好做的太绝。
院内,秋风萧瑟,噤若寒蝉。
良久,凌首辅才开口一连道了好几个“好”字,轻拍了拍夫人的手,随即将她轻轻推了开来,一步一步走到凌思思面前。
他手中的剑尚未除去,随着他朝着太子和侧妃步步逼近,周围几个官兵皆是严阵以待,就连凌思思也不觉心头一紧,抿了抿唇。
从凌首辅的角度看去,早晨斑驳的光影里,凌思思的脸忽明忽暗,配以她面无表情的一张脸,就像破败庙宇中老朽的邪神雕像。
在眾人紧张的目光下,他什么也没有做,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在所有人诧异的吸气声中,轻笑一声,“哐噹”一声,弃下手中的剑,开口道:「行,人老了啊,没有力气了……这罪,我认。」
凌思思浑身一僵。在他身后的晧澟终究忍不住,喊道:「主上不可!」
此话一出,凌府上下骚动,都在劝说首辅不要认罪,可他却面色未变,似乎已经下定决心。
他抬眼看向太子身后的大理寺卿,「沉大人可要亲自绑我?」
还记得方才颈上的冷意,大理寺卿再一次别过了他的视线,也避开了他的问题,只转头示意一旁的士兵动手。
眼看那象徵屈辱的镣銬戴上了首辅的手腕,首辅夫人终于回神过来,红着眼挣扎扑上前,却被身旁的人们紧紧扯住,她无法靠近,便只能哑声哭喊着让他们别抓他。
可这本就是场阴谋,成王败寇,又有谁能救他呢?
凌思思僵硬地站在原地,大理寺卿得到太子示意,伸手一挥,就要将人带走。
在经过她身边时,凌首辅低声说了一句话,但声音实在太低了,以至于凌思思都没听清楚。
「你说什么?」凌思思附耳过去,靠得近了一些。
而也就是这一句话,将她拖入了深深的渊谷中,难获救赎。
他说的是:「别怕。」
凌思思一愣,这一句话,终于击溃了她的心防,她猛地回过头去,可却只能瞧见,他被官兵带着,一步一步走出院子,再也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