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又说了什麽,白沉心不在焉答应,视线馀光看到林在云走出来了,远远看着他。
他道:“等这边事完,我可能不干了。”
那边关怀了两句,似乎在问他什麽问题。
哪怕隔着一段距离,白沉也能看清楚林在云表情变化,大概气愤他在和传销头子打电话呢,白皙的脸都气得发红,竟然能硬生生忍着,沉默看着他。
白沉叹气:“你不知道有多难办,唉,我的……我弟弟对我特别不理解。他这个人什麽都好,只不过……”
那边一听他这长篇大论的开场,就知道他又要信口八百字小作文夸夸这个“弟弟”了,真是後悔多馀一嘴问他,头疼打断了他。
白沉也就这麽一说而已,挂断电话,他恢复了往常的笑,在林在云走过来时,赶紧道:“别把钱还我。”
林在云抱着包裹,垂着眼想着事情,半晌,说:“你以後还回来?”
“应该吧。”白沉说。
“每个月汇一笔钱给我。”林在云说:“你剩下多少,我就要多少。我需要钱,你也知道,我书没有念完,不能不为以後考虑。”
白沉和谁打电话,他不问。见他来了就挂断,想也知道不是什麽好事。要麽是诈骗同夥,要麽是被他坑蒙拐骗的人。
林在云不想问了糟心,他还想多活几年,免得被白沉气死。
“我知道,”白沉没想到他忽然这麽温和起来,“你把卡号报给我。我们……公司,一般是每个月允许一次汇款。我想,你最好攒够钱回京,这里不太安全。”
又道:“你放心,我的事不会牵扯到你。放心回京,离这里远点。”
林在云说好,冬日冷风里,两人相对站着。
白沉知道自己该走了,心里很想问林在云要一张照片,可是留着这种东西,多多少少有危险,他也就不提了,只是说:“你在打扫吗,我不打扰你,先走了。”
林在云点点头,平静看着他走。他没有告诉白沉,有人在盯着他的案子。也没有告诉白沉,关于刑明焕的任何事。
今天,刑明焕所说的一切,和他当年笑嘻嘻同刑明焕说的并无差别。
“你要是犯案,我会抓你,然後等你出来。我不会告诉你任何有关于案情的事,我不会救你。但这才是救你。”
六年以後,变成了刑明焕对他说这句话。林在云伸手进口袋,摸着IC卡,心里沉甸甸,却也松快了些。
如果他真的凝视深渊,越陷越深,没能守住本心。好像也没有那麽可怕。
他摸出IC卡,穿过条街,进了电话亭,插入卡,拨通号码。
“是我,还是那件事。对,我现在有两万块。好,公共汽车站是吗,”林在云转了转手里的钥匙,电话亭的玻璃,倒映他的脸,“昨晚的警察?放心,我们不认识,估计是路过吧。”
白沉不希望他牵涉,刑明焕也不希望他涉嫌。他明白和这些传销投机分子交涉危险,但不得不做。
与此同时。
大庆岭派出所,刑明焕再次拔开笔盖。
进来拿材料的小李最先受不了,吐槽道:“刑队,一个案情总结,您这是要写多久?钢笔拔拔合合的,到底有什麽不能写的?”
刑明焕:“……”他也知道自己的行为太惹人嫌疑,“拿完出去。”
说完,他终于在案情总结单子上,慢慢写下林在云三个字。
过了几秒,他又在後面添了一句,证人。
写完这五个字,刑明焕才松了气,另起一行,把白天新收集到的线索分点写上去,开始做线索总结。
写完,他看着纸上没干的墨,很想就这样收笔。
电话响了几声,应该是短信,他没有反应。
刑明焕再次拿起钢笔,在证人後面,补充了嫌疑信息。
小李再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他盯着面前的案情总结表,仿佛要用目光划掉某些字。
“……刑队,有新线索,”他道:“1月27日晚上八点和十点,在大庆岭公共汽车站丶华洋宾馆分别有两笔交易。我们最好是分两组行动。”
刑明焕吸了口气,终于把案情总结收进抽屉里,不再看了,点点头:“我去汽车站盯着,老于看着宾馆。”
打完电话,林在云走出电话亭,突然听到身後一阵鞭炮声,还有烟花升空的声音。
这才白天九点多,就有人开始放炮,连绵的噼里啪啦像是枪声,热闹里透着喜庆。
要过年了。
派出所里,刑明焕第三次出来倒水,终于,在同僚们诡异的目光下,他拿起电话,走进茶水间。
十万块……刑明焕面无表情,这个金额并不让他犹豫,让他犹豫的,是林在云要用来做什麽。
来日审判庭,他和林在云一起等着挨枪子儿,倒也没有大不了。
但要是旁边还有一个白沉,那就糟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