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挑鞋子的时候,少年这里不满意,那里不满意,白沉一皱眉,他就说:“那你别管我,衣服钱我会还给你。”
白沉听了就头疼,只好由他去,就这样逛到半夜里,林在云才说:“你呢,叫什麽名字?”
本来不该说的,但当时白沉陪他逛的头昏脑胀,脱口而出:“白沉。”
说出口,收不回来,对上白沉後悔的眼睛,少年笑了笑:“那你卖了我,我找到警察局就知道报谁的名字了。”
白沉张了张口,好气又好笑,不知道该怎麽解释:“好了,哪个人贩子陪你浪费半天时间。你最好不要和别人提我,很麻烦。”
天也晚了,白沉就拎着林在云去找住的地方。
他自己住的地方鱼龙混杂,过阵子,又要坐火车去境外,不可能拉着林在云一起,只能连夜找租房。
走了几条街,才找到中介还有空的房,而且不要身份证件。
白沉叫了车子,把衣服鞋子送回来,把林在云塞进屋里,说:“学生仔,你可能会奇怪,世界上怎麽会有好心的大人,其实……”
“不奇怪,”林在云说:“我已经明白了。”
“什麽?”这下成了白沉好奇。
少年很肯定,笑了笑,脸边露出个梨涡:“你看上了我的皮相,准备睡我,然後卖掉我。”
白沉无力摆摆手:“不要看几部美国黑。帮片就自认为很了解社会黑暗。”
这天之後,大庆岭第一个百货商场开业,白沉挨不过林在云反复提,只好和他一起去。
商场为了打响宣传度,还打出泰国人妖表演之类的噱头,听着台上那个“人妖”举着喇叭喊“可以抽一个人上来摸一下胸”,白沉扭头,见少年脸色不太好看。
“不要太纯情。”白沉说:“你自己要来,让你看,又不高兴。”
林在云没说话,只是垂着眼睛,往里面走。
买了些家具,白沉喊了几声,少年仍然在出神想着什麽,漂亮的脸淡淡没有表情,在百货商场玻璃折射的阳光下,他看起来更加苍白。
“林在云,”白沉不确定地喊他名字,“怎麽一直看那个照相馆,想拍照了?”
林在云嗯了一声,没有多说。
直到後来,白沉才知道,他当时是怅然若失。
一个年轻有理想的学生,发现了校领导侵害其他学生,拍下各种照片,自然是要深入虎xue,获取证据,然後向上举报,警匪片电影里,经过一番斗智斗勇,正义战胜邪恶。
可惜,他把自己搭进去,白白牺牲,校领导只停职两年,什麽也没换到。
林在云来大庆岭的第一天,就遇见了白沉。
用白沉的话说,他当时愤世嫉俗,又消沉厌世,看起来好像死在哪里都无所谓。好像对这个社会全然失去信心,对世界悲观无比,实在负愧少年二字。
此时,六年後的理发店里,白沉按着林在云,非要老板替他剪掉太长的头发,还强调:“越短越好。”
林在云抵死反抗,被白沉不民主地镇压,不容他拒绝。
“这种披肩长发是哪里来的小资颓废风格,你这样的年纪,应该更锐气进取,好了,你审美不行,听我的就好。”
林在云含泪摸着被剪短得乱七八糟的头发,叹了口气:“你到底要问我什麽?”
“你是不是和那些人接触了?”白沉给理发店老板一些小费,示意对方可以去外面休息。
看着老板走远,才接着说:“谁忽悠你的?算了,我就直接告诉你吧,那些混账说的什麽国家项目,都是骗你的,你缺钱不会是‘投资’给了他们吧?”
白沉怕林在云觉得亏钱不安,转开这个话题:“今後离那些人远点,就当花钱买平安。大庆岭这两年安全了很多,他们要你去火车站的话,你不要去,更不要跟他们去境外。”
林在云不意外他收到消息,黑沉沉的眼珠望着他。
白沉道:“六年你都没有上当,为什麽最近……”
林在云轻声说:“原来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白沉扯出一个笑:“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管。”
他现在最後悔的就是,六年前被林在云问出了名字。
林在云却很安静,完全不像两年前刚知道他做的事,反应激烈反对,此刻,只微微点头。
“那你也不要担心,”他平静说:“我没有父母,能对自己负责。你能做的事,我当然也能做。”
白沉冷冷道:“不是谁都能干这一行,你小心死在境外火车上。”
“那就死掉,”林在云说:“这两年,我一直很困惑,你到底是什麽样的人。坏人?好人?也许一定要我亲眼看到,才有答案。六年前我本来也会死,要是当时我死了,是不是你还不会做後来那些事?”
白沉不想听到他提那件事,神色一下子冷了,好半天,才道:“和你没有关系。等一会儿去卫生院,我会查你的就诊记录。不要让我发现,你又做出那种事。否则……”
“否则怎麽样?”他叛逆,反问。
白沉面无表情:“否则我就把你卖掉,关在小黑屋里,限制人身自由。”
白沉说得凶巴巴的危言耸听,林在云却笑了一下,噢了声,“原来你是坏蛋啊。”
“现在发现也晚了。”
白沉说完,就见门外面,理发店老板怀疑看着他,似乎在思考要不要打报警电话。
林在云慢悠悠道:“没关系店主叔叔,我自愿的。”
白沉:“……够了。”不要给他越描越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