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沉抱着他上了船,点了支烟,一边打电话,一边脱下他湿掉的衣服,冲旁边人道:“把你衣服脱了。”
小弟认命,脱下衣服。
白沉不知道他们用了多少迷药,但也猜的到林在云一时不会醒,给他披上衣服後,便只是不说话地抽烟。
很快有人道:“海关打点好了。”
远处海上探照塔照来强光,在这炽白的光线里,白沉静静望着他,心里倒没有很舍不得。
这些年,分别也是常事。林在云每次打来电话,他都接不到,而他打过去的时候,林在云大概都已经睡了。
通讯永远相错,能看到的,也只有来电记录而已。
他没有迷信过神明,奶奶送他佛珠的时候,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向上天祷告。
探照灯移开,照向另一片海面。
如果世上真的有神灵,也会垂听信徒的声音。请保佑他,无论他遇到什麽样的险阻,都化险为夷,请保佑他,不论曾面对过世上什麽样的狂风暴浪,都平安返航。白沉睁开眼睛,松开合十握住的佛珠,站起身,准备下船。
迷药还没过,晕晕乎乎里,林在云微微睁开眼睫,视线还不分明,接天雨幕,他喊了一声白沉。
白沉有些意外,回过头,蹲下身,故意沉着声音:“怎麽,难受?头痛?你该的,受着吧。”
“我不要剪头发买衣服和鞋子了,你回来吧。”他轻声说,没头没尾的,“打你的电话,打不通。”
白沉笑了笑:“怎麽乱七八糟说起胡话了,你这个……真是小孩子,自身难保,跑来救人,谁要你牺牲,晦气,你要是死了,岂不是说明我唯一一次祷告都不灵。”
当地老人说起犯错误的小朋友,总是半带责怪又无奈地说“你这个孩子”,白沉小时候调皮,但他猜,林在云小时候一定是叫人省心的,一定没被人说过笨蛋。
林在云也糊涂了,好像隐约也知道自己说的话颠三倒四,迷药还令他脑袋混乱,分不清今夕何夕,分不清梦和现实,便安静下来,听着甲板上的雨声,安静地看着白沉。
白沉知道他的未竟之语,便说:“你先回去吧,等这里事了,我再来和你算算账。多亏你,国内警方介入後,我的特情工作也算是要失业了。”
林在云微微笑了下,这一句倒听懂了,但是不回答。做了坏事被发现一样,有点心虚,便只是微笑。
白沉一支烟烧到了指头,按灭,准备走了,临走还和小弟说了两句,煮了姜茶和止痛药。扭头一看,林在云早就又睡了过去。
真叫人生气。
有了把叛徒沉海的视频交差,林在云顺利被送回了国。
两地警方合作,捣毁诈骗窝点後,不到一年时间,大庆岭的传销邪教组织亦被连根铲清。
林在云偷偷再去卫生院时,已经没有了说“练功就能好”的人,他买药的时候,还便宜了十几块。
迎来千禧年世纪之交,大庆岭的经济也在慢慢复苏。转型阵痛的七年,馀震令无数人失意,2000年到来之际,借着大庆岭传销案告一段落,另一桩旧案,也在笔录里被重提。
林在云很不愿意再回京市,对于七年前举报事件,配合调查的态度也并不热络,显然不想再趟浑水。
对此,京市来取材料的警员们很无奈,刑明焕洞若观火,知道他是怕又好心坏事,不免奚落他:“还嫌命长吗?”
当时在境外出事,好险刑明焕没直接杀过来,但此後林在云就被盯得死死的,出门吃个面也被看着。刑明焕美其名曰,说是依法保护证人。
京市同事道:“那你不帮我们劝劝证人?”
刑明焕劝不了,他和林在云都说不上几句话。白沉回国後,从前的误会解开,才知道白沉早就被发展成特情人员,刑明焕更没了理由,再留下来。
京市的调令早就下了,他还不走。
林在云不再卖连环画书,每天悠悠闲闲,提前过上养老生活。白沉拿他没办法,也说不过他,嘴上说要和他算总账,真回来之後,也只是揉了一把他的脑袋,说了一句添乱。
林在云就举起表彰,证明自己是有功之臣。
周志国冒险来找他,被下逐客令也不走,林在云只好随他。白沉对此很不爽,真恨不得替林在云打一顿这个小孩,好叫他知道苦头,别老是缠着人不放。
这样追求人真的很烂。
午饭时间,白沉寻思着这人该走了,结果周志国心安理得自己拿好了碗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