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许你说了,”林在云说:“父皇都许他不循臣礼,你少多话。”
沈子微默然,道:“也罢,若要其亡,必使其狂。”
“你闭嘴罢,”林在云合上轿帘,“没有一句中听的话,你才没有为臣之道。”
过一会儿,又探出头:“那个青梅多搬一些,倒不是我爱吃,是我的小鸟贪嘴。”
沈子微颔首:“好。”
不论外界如何衆说纷纭,七皇子到了幽州,便依令犒赏三军,代天子慰劳部曲。
幽州路远,太子与他通信不便,林在云很快觉得无聊,要出营帐。
士兵拦他:“将军有令。”
“哪位将军,也有胆子管我?”林在云笑吟吟说,倒不真的生气:“小心我和太子哥哥说。”
“裴将军。”士兵道:“将军说了,殿下搬出太子殿下亦没有用。近来突厥情势复杂,边关生变,不利于殿下游玩,请回营帐。”
“他啊,”林在云说:“你叫裴应照自己来说。”
“将军忙于军务,待得空,便来看殿下。”
林在云道:“好他个裴骤辉,连我也敢敷衍。太子哥哥所说不假,他真是目空一切,竟敢……”
“竟敢什麽?”
一道声音远远响起。原来是清晨操练的士兵们回来了,步声如雷,军纪严明,除了甲胄声,无其他杂语。
一人立在幽州春光里,初春风寒,那人披了银甲,长眉入鬓,从一道士兵中走出来,擡眼,瞥了下林在云,就放下长枪,脱了头盔,露出脸。
“殿下安分不了几天,又生麻烦。”
林在云一时没立刻作声,半天,才说:“哪里又麻烦了?你说在京中不能找你,我连朱雀大街都不来。裴骤辉,你不要太过分。”
裴骤辉平静道:“臣是为殿下想。太子有请,臣不见,太子有气量,不会计较。换作殿下,怕要气上多少天。”
林在云道:“原来你对太子哥哥评价这样高,怎麽当面不说,倒在我面前美言,倒让将军这样的忠君之臣,没受太子哥哥青眼。”
他说完,就回了营帐。
那只病鸟还病歪歪缩在金笼里,林在云摸摸它,它也不动。
随行仆从怕七皇子生气,道:“殿下久在宫中,有所不知。裴将军待谁都不假辞色。有一回三皇子任职幽州,纵马闹市,被裴将军连人带马地掀下去。陛下还赞他临危不惧,有功于民,叫三殿下去御书房训了好几天。”
“怪不得三哥讨厌他。”少年正在气头上,捏住鸟羽毛,和病鸟互相瞪着,“他就仗着父皇是明君,来日……来日,太子哥哥三哥和六哥,没有一个对他有好话,他且等着瞧吧。”
说到後面,他气焰渐小,就算知道话会被传到裴骤辉那里,他也不怕说。
“我看他猖狂到几时,到时候人头落地,不要说我不救他。”
仆从无奈,他敢说,他们还不敢听,纷纷低下头去。
话传到裴骤辉那里,他不动颜色,只侧头说:“夜里转寒,送几个炭炉去。”
“殿下说,要是给将军带话,不要忘了带一句,今天裴应照不去负荆请罪,以後都不要找他了,他也绝不见你。”
裴骤辉泰然颔首:“那最好。”
营帐外,磨磨蹭蹭偷听的少年:“……”
鼓动皇子来慰劳一下将士展现皇恩浩荡的仆从:“……将军不是那个意思。”
少年带着一肚子气转头就走,什麽慰劳将士,什麽君臣情深,他不进去骂一顿裴骤辉,就是皇恩浩荡。
不等他回自己的帐篷,有哨兵快马而来,高举战报。
“报——敌袭!”
议事主帐立刻打开,几个将军都走出来,裴骤辉侧了眼,看到了没来得及走的林在云。
火光憧憧,裴骤辉皱眉,似要说什麽,但周围人多,他叫了几个甲士送林在云回帐,便头也不回走了。
他不说,林在云也知道他要说什麽,咬牙道:“放心吧,我绝不踏出营地半步,绝不再累将军。”
裴骤辉脚步微顿,仍走出营帐。
建昭十九年,皇子遇刺,当时裴骤辉首次领军,就碰上这种凶险之事,要是皇子真的受辱,他刚拿到的兵权帅印尽付尘土,难逃一死。
十五岁的少年将军单骑下漠北,终于从贼子手中,救回小皇子,明珠还帝。说来惊心动魄,其实中间只隔了一晚。
那一夜发生了什麽,只有裴骤辉和林在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