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林在云说。
部将本来说得声情并茂,见他别开了脸,哑然失笑:“殿下还是生气。”
林在云说:“我和他没有你想得那麽好,也没到君臣相得的地步,攀不到疑不疑的高度,也不至于生他的气。只不过合作而已。他今天帮我见太子,来日他谋篡身死,我也少不得为他说情,留他全尸。”
部将还开得出玩笑:“那要全倚仗殿下了。就算留不得全尸,留个衣冠冢也好。”
林在云自己先说的,但是别人说,他又不舒服:“你胡说什麽?”
“如果将军是个分不开私情与军事的人,早就死了。将军没有保荐过人,可是殿下相求,他便保太子党人,殿下不提,将军也不能放心,佯攻京师,开通港口补给,浪费几天军机,只不过是为了殿下稍稍疏散心结。”
林在云伏在马背上,转回头去:“你到底要说什麽?”
部将当然想说,将军是真心推举殿下。
少年的脸靠在追月雪白的毛上,没任何表情,乌黑的眉毛静静垂着,连天奔波,金冠下长发披开,夜风里拂动,那双眼睛格外像裴将军,如果只看眼睛,一定有人以为他们才是兄弟。
裴骤辉的眼睛黑不见底,沉沉令人觉得可怖。
他的眼睛也很黑,是黑白分明,除了孩子,便只有死人有这样的眼神,天真得近乎有些发凉。
部将脱口而出:“江山易舍红颜难负。恐怕将军是襄王有意。”
林在云笑一笑,这一次倒有几分真心被逗笑:“他要是知道你背後这样编排他,一定要发落你了。”
部将道:“可是……”
“你也说他不受私情蒙蔽。他也许有那麽几分喜欢我,可我好像没有那麽重要的分量,”林在云说:“天下江山,同我相较,他似乎也分得清轻重得失。”
部将还想说什麽,他已经扭开头,看着远处长安城渐褪的夜色,吹着风,不再听下去。
部将本来想说可是今日将军的军事部署,实在是一团乱麻,看不出什麽缜密聪明,难道是失心疯。
但林在云态度明了,他只好不说。
太子幽禁後,住处由禁军包围。
受裴骤辉佯攻影响,防守全都集中到了城门口,倒让林在云混进来顺利不少。
太子府人悄悄给林在云打掩护,他想好了,见到太子哥哥,就说出他的计谋。
裴骤辉帮他最好,到时他自有办法让太子复位。
裴骤辉不帮他,他就去找沈子微,去建邺。建邺是重城,不少世家都在那里发源,底蕴深厚,既然成了他的封地,他手握的筹码,一点也不比三哥少。
皇帝没有教过林在云政治,这些,全是他在裴骤辉旁边看着,自己琢磨的,对或不对,还要太子哥哥教他。
裴骤辉总说他天真,嫌他的谋略简单,容易被敌人一眼看穿,笑话他阴谋诡计半点不通。他学得跌跌撞撞,在这条路上,太缺少经验,的确学不到裴骤辉龌龊。
林在云全都想好了,可是太子不见他。
只有这一件,林在云没有想的到。
“为什麽?他怕连累我?我都不怕,他怕什麽?”
废太子府人说:“殿下实在不应该冒这麽大风险回来。”
林在云不依不饶:“他要是不见我,我偏偏不走。叫父皇罚我好了。”
仆人只好又去传话。
不一会儿,出来回话说:“太子殿下说,不怕连累你,只是怕应付你。”
林在云本来正伤感着,为兄弟情深不想连累而心酸,听到这一句,简直要转身就走。
“我就知道,”林在云冷笑:“从前给我赔罪,他早就烦了。那也没有关系,见见而已,不用他应付。”
仆人再去,又回话说:“太子说,七皇子最容易伤心,见了面,只怕他应付不来殿下的眼泪,到时不知道说什麽好。还是不要见了。”
林在云就这样被拒之门外,来不及怒,仆人又递给他一封信,送他上了马车,推他出城去。
信上倒是太子笔迹,好言好语,生怕他一怒之下,真干出什麽大事,好话相劝:“孤心里想着小七,总会再见的。现在你来,反而坏事。”
这种哄人糊涂的话,林在云被骗太多次,早就不信。
他坐在马车上,车夫也是裴骤辉的部将,驱马声,长安街上叫卖声,嘈杂一片。
可是就算他们全都骗他,他也怕这一次是真话。怕太子真有什麽退路大局,需要隐忍。只好再信太子。
林在云一怒之下,找到罪魁祸首,“都是裴骤辉。”
可是怪完裴骤辉,他心里还是很难过。这一面不见,下次再见太子,是什麽时候?他要去封地的话,一生一世,无召不得回京了。
如果裴骤辉真要起兵,天下又会是什麽光景。
这些,父皇一点没有教过他,只教他无忧无虑地生活,远离朝堂。他什麽也不明白,难怪裴骤辉也总觉得他是笨蛋,怎麽教,他也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