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林在云无法,和沈子微摊牌。
“我知道,子微是担心我,但我怎麽能走?”
沈子微不理他故扮忧愁,道:“殿下如果缺车马,沈府可以借两辆。”
“不是这个不能,”林在云说:“太子哥哥说过,我身为皇子,岂能不顾大局……”
“这句话说的是三皇子,废太子没说你。”
“……”林在云无言,“太子哥哥怎麽连这个也告诉别人。好吧,但我也不能真抛下百姓不顾吧?”
“灾情得以控制,你还有什麽不放心?就算裴骤辉野心勃勃,你放心,此人阴险,倒也爱惜声名,做不出屠城之事。”
林在云说一句,沈子微辩一句。
要论廷辩,林在云当然辩不过他,只好躺回竹椅:“随便你说。”
沈子微头疼,怎麽也劝不动他,道:“你心中到底有什麽挂念?我已将话说尽,再重复,殿下也觉得烦。殿下说问心有愧,何愧之有?”
林在云不作声。
沈子微当他是胡诌的理由,冷下声音:“看来是谎话。”
“子微,”他低声说:“我没怎麽离开过长安。”
“我知道。”沈子微说:“所以对殿下而言,建邺一定比长安有趣。”
“是啊,在长安,我只能在宫墙里游荡。有时候,太子回来,会给我带些新奇物件。有时三哥偷溜出去,也不会忘记我。我一年年等着你,或者等着太子哥哥,不知不觉,我也已经束发了。”
林在云说完,便安静了下来。
沈子微心里一涩。
他只顾着劝殿下走,却戳中了殿下的心事。这长安城四四方方的天,殿下看了十几年,早就看腻了。
就算小时候豪情壮志地说过什麽,要永远留在长安,恐怕殿下如今,只把这里当做一个精巧的金笼。
沈子微道:“殿下心中之辽阔,比三皇子所见之天地更宽广。”
“你是文臣,想哄骗人,是不输给裴骤辉的。”
林在云冲沈子微笑笑,没说信不信:“你心中有一杆秤,太子应当如何,天子应当如何,一个从来碰不到政治军权的皇子又应当如何……谁殉国,谁称臣,谁不必付太沉代价,做阶下囚,笼中雀,谁亡国也不该死,谁又该万死难辞,你算得清清楚楚。可是哪有那麽多锱铢必称?”
“你真的算得清,我该付多少代价,才算干干净净,不欠人间分毫吗?”
沈子微骤然擡眸:“殿下!”
林在云道:“你和裴将军总说我天真,其实天真的是你们。长安飘摇,我不准备走,你也不用再劝。你在我心中,没有那麽重的分量。”
他不想对沈子微说得这麽绝情,可不这样说,他实在拗不过沈子微。
沈子微终于死了心,望着他,什麽也不再说。
十几日後,叛军兵临长安。
黑云压城,冬天难得有这麽大的雨,带着碎冰,刮得人面生疼。
老皇帝年高病昏,三皇子浴血杀敌。
事到如今,林在云已不再想和裴骤辉争辩,三皇子登位,是否真的是黎民不幸。裴骤辉和他从来各有道理,谁也说服不了谁。
他手握宝剑,走上城墙,遥遥望见军前一骑,便知是裴骤辉。
没有太子帮他,没有三哥扶他,他只有紧紧握着沈子微赠他的短剑,与裴骤辉对峙。
“父皇肯传位给我,我肯舍掉王权。但我有一个条件。”
他将话说给士兵,士兵跑去阵前传话。
远远的,裴骤辉没有应答。
他在城墙上,裴骤辉要放箭,避不开他。
所以裴骤辉沉默着。在等一个战机,也许有一个老太监,不许他胡闹,强行带他下去,也许他自己知道怕了……
隔着太远,林在云看不清楚裴骤辉的神情,只能通过系统转播。
终于,大军阵前,裴应照挥下了手。毫无犹豫,背後弓兵弓箭举起。
两军对垒,他如果答应殿下的什麽条件,便是一败。士气不能这样消耗,一退再退,一败後便是再败。
他不能跟着一步步错。
林在云很欣慰。
任务目标完全跟着剧本走,太懂事了。